第56章第56章要去正殿那儿看看吗……
第56章第56章要去正殿那儿看看吗……
他的出现引来注目,晏城困惑不解地望向来者,行走中不显颓废,步履翩翩,衣裳松散,仅一根去了刺的藤蔓束缚,整个人已经融入山林流水中,是个隐居俊山高岭的桃源仙人。
只瞧那外貌,不像个儒家子,倒是个出世的修道人。
晏城认不得来者,但身边有人清楚,贴耳告知他章新甫的身份。
作为一代名儒,章新甫少有端章甫、正衣冠的君子之姿,除那一缕美髭须,形貌放浪不羁,乍一眼来观,好似个流浪人间的谪仙。
对名儒,有真材实料的大儒,晏城很是尊崇,俯身作揖:“章老先生。”
章新甫走上前,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争执利益的两位小辈,皆是常服,但一腰间挂有官印,一闲散自在好似游玩。那官员身有佳色,眉眼在得知他身份后,有了些许尊崇,但不多。而那书生,一如既往,见到生人只有好奇,并无认识之意。
忽然,章新甫心有感悟,难怪殿下说这等后世者,只一眼便可明晰,只一眼便可看透。他们不擅长伪装,哪怕有所伪装,可后世数十年给与他们的教导,已内化为心,外化成行,细微之处皆会展露。
钱维季在晏城行礼后,又在解平的提醒下,对老者的身份有所了解,做摸做样,学着晏城的动作,举手作揖,敬这当世儒者。
儒学流转历史数千年,研习的学者不知多少,钱维季作为理工生,只多了解那些过于出名的圣人,其余都是冷门学者、冷门诗人。不过他有金手指,有顶尖大学出身的文学生,有对熹始年知根知底的妻子,钱维季无所畏惧。
“这人,很有名?”钱维季扯扯晏城袖子,问。
“……”我比你更不清楚!晏城不好当着人的面啧钱维季,只能狠狠地瞪人一眼。
理工男钱维季拿不出手,晏城只好牺牲小我,保全大我,陪在章新甫身边,听他殷勤教导,听他言儒墨对立的与“利”有关的学说。
儒墨两家的对立自春秋战国时期便有,只是儒家以礼治国,以礼正阶级统治,法家太重法罚,与帝王统治不符,后世君主便以儒为正统,道家逐渐取代墨家,成为显学之一。
嘶,这跟他们有什么联系?晏城听得糊涂,他不明白章新甫为何提墨家,为何提利益说?
只是晚辈敬重长者,晏城不敢提出困惑,亦步亦趋陪同,听他讲解儒家学识,听他讲解批注上的文字,很多自学时的疑惑,也在章新甫的帮助下,有了一二见解。
蓦然,晏城突然明白大儒为何会出现在他们车队内,为何跟随他们下荆州,原是殿下为他寻的先生,为他解读孤本批注,为他开导儒学经史。
但也不能只先生一人贡献,晏城也投桃报李,将自己了解的后世学说,一一讲述与章新甫听。
文学生简单的日常就是学文学理论,读经典,从先秦到当代,从国内到国外,晏城不是捧着平板看论文,就是捧着作品,甚至每到期末月,就是背诵诗句、文言文。
忙忙碌碌,几乎算是晏城整个大学生涯的底色,没有像网络上那般闲适,躺平与懒散。
探讨得差不多,晏城又问起章新甫南下的目的,毕竟只是为他辅导,不至于让大儒出世,奔波一路去荆州,特别在这严寒的秋冬岁月。
章新甫捋顺髭须,笑呵呵地回:“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楚地乃一处佳地,北诗吟南歌赋,先有灵均诵离骚九歌,又有晏大人这一学士横空出世,老夫此去,不过是想着晚年,膝下有弟子支撑门第,不让老夫这一身的功夫,落寞长河。”
名儒下南方,去荆州,这是要让南方崇读之风再复兴起,以科举压朝中北党,以儒家压南方佛学。晏城或多或少有些明悟,了解谢知珩箭不在圣教,旨在破南方佛学过兴,让儒学再起盛地。
“某在此,代楚地学子敬谢先生,谢先生义举,让我等儒生有名师教导。”晏城不爱喝酒,车马里的酒水也多是为章新甫准备,他便以酒代茶,跪坐磕头来谢章新甫。
晏城非原身,前世家在包邮区,对楚地的归属感不强,但今日,究读章老先生举止,只一瞬便可清晰,便可明了。
若章新甫真在荆州办学,日后朝廷上会多出不少荆州籍的官员。党派以师门、户籍来区分,晏城是荆州籍,又得章新甫数月教导,虽不能言门下学子,但也算是在朝中有不少助力,几可成一大势力。
章新甫笑说:“倒也不必言谢,楚地才子辈出,荆州山水青葱翠绿,好山好水,怎会留不住客?”
云梦泽,桃源乡,汨罗江,章新甫想起书中对楚地的记载,一时神往,喜不自禁,笑意在眉眼间散布,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三分温柔。
神往之姿让人惊叹,晏城不由得也对荆州之旅有了期待。他少出京城,也少出江南地区,家里常言三区之外便是远方,便是叛逆,便是不孝,对荆楚的了解是屈原的辞赋,是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是《岳阳楼记》,是大意失荆州,是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是多烈士英灵的红色圣地。
楚地,荆州,会有哪些特色呢?晏城在学习之余,想楚地的美丽,想楚地的歌谣,想楚地的诗赋,不想楚地的美食。
一想楚地食物,晏城有点担心,他不会吃辣,他只会吃糖,只爱甜的。
越往南走,越能见到青翠林叶,偶也闻到兰草花香,章新甫会下车去寻那芳香,制成香包,佩在腰间,熏得一身君子香。听晏城讲的圣人话语过多,听晏城讲的圣人故事过多,章新甫偶尔学着王阳明,格物致知,对着树木,对着竹林,悟一场道,成一学说。
可惜圣人难寻,圣人难成,章新甫了解更多,听得更多,也就越不把自己当大儒,越不把自己视作儒家子。
可儒家发展至今,本就集百家之学说,得今日之儒学。
昔日隐与山水,言论说与山水,章新甫如今想来,恐是自己矫情,也或是自己重名利,做那一番不知所谓的举止。
儒家入世,学识在身,学与帝王,学与百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怎能不去言名利,怎会视名利为无物?
晏城则蹲在一旁看着,他衣物多有熏香,自是无需佩戴香包,也不用学着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学着正衣冠,学着去当个君子,当着正经的儒士。一般这个情况,钱维季会跟在章新甫旁打下手,老人家身子骨不太好,他跟前彰显一下自己,顺带摘些花草赠美妻。
偶尔,钱维季也会得章新甫些许提问,得些许困惑。不过他的见解不如晏城圆滑,也不如晏城收了分寸,他讲了太多后世的观念,多是身处时代的观念。人人平等,没有阶级,只有贫富。
他每说一句,章新甫便更确定他的思想倾向,更倾向于墨家学说。不信命,劳动对等,无所谓劳心者知人、劳力者治于人,一粒粮食与官印权贵相等,神鬼眼中同辛劳。
就是无奈,钱维季嘴里对文学不甚重视,或可说是轻蔑文学,章新甫无奈地摇摇头。
荆州离京城不远,未几月就到,好是赶在冬雪将落之际抵达,不然他们还得在驿站再休几日,等雪化。
哪怕风吹脸冷,晏城也能瞧见些许绿色,养眼又舒适,减了不少旅途的困倦,
荆州治所在江陵,晏城没敢直接去江陵府,而是先送章新甫去长沙郡,且剑南节度使离江陵又远,远军管不了近邻。
长沙郡位置不改,地名也少变,偶有星城之称。湘江穿流,孕得一地生气,与他记忆中差不多。荆州新设书院坐落长沙郡,像极岳麓书院前身,不过架空仍是架空,书院的设置过早,后续发展也不可能沿着晏城的记忆,有四大书院。
因政令下得过早,长沙郡难以新建书院,便以一寺庙为书院,邀大儒博士入住,教与学识。
晏城走进去时,不仅听到僧尼晨时功课的念经声,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孔孟学道。儒佛两教,似在这间寺庙中,得以和谐共存,实在令人诧异。
寺庙内有主持走出,见到章新甫,双手合十,轻叹声阿弥陀佛,引他走进厢房,晏城也跟上去,想看几眼这儒佛合一的佛堂。寺
庙被三两竹林一分为二,西厢房内具是学子,有先生教导。东厢房则是些香客,不过由于圣教一案,前来居住的香客少了些,捐赠的香火钱也不多,好在长沙郡为设学堂,添了些钱财,堪堪抵了那些香火钱。
晏城站在厢房远望后山,还能看见耕地,有农户耕种,也是寺庙的收入之一。因着前朝制度,寺庙土地免税,那段时间可是养肥了不少僧尼,藏了不少田地与佃农。
前朝时,南方的寺庙几乎与名门望族一般富裕,甚至贵族还不如寺庙有钱。幸得天后灭佛,地方官员清理丈量土地,才救出不少佃农。如若不管这些寺庙,他们极易成一地贵族,割裂一方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