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清晨山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浓郁的桂花香气将湿润的山风浸透，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踏过雨后积水的泥土，身上到处是被溅起的泥汤子。
“他们要追上来了，你再跑快点，别哭呀！”莫羽牵着程安，眼看后面的人牙子要追上来，她蹲下道：“上来！我背你！”
莫羽背上程安后仍旧速度不减，跑着跑着背后突然淌过一阵热流。
程安此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自责又害怕地抽泣着，“对不起。”
稍长几岁的莫羽毫不在意，脚步不停，“没事。”
待到跑回古越寨中，程安已经不知何时晕了过去，两人在山中近乎跑成了泥人，将程安当成女孩给他换衣服时，湿透的裤子一脱，莫羽霎时愣住了。
两人就这样狼狈又尴尬地相遇，那之后，经常会有一个小男孩跟着路过沙籽坝的马队一起上山，来了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莫羽的屁股后面。
后来与程安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他将自己锁在家里不吃不喝好几天，明明不是马队回山的日子，莫羽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出现在他家，将虚弱的他带回了古越。
此后朝夕相伴，竹马青梅，“小尾巴”渐渐长出男子骨相，个子也窜起来高过了莫羽。
二十岁，程安第一次走出西南，怀揣信念要入仕途干一番大事，不料却在年关将近时被京城的一场大雪撂倒了。背井离乡，在京城郊外的廉租小院无依无靠地独自生着病，程安凄惨地在屋子里裹着被子偷偷抹泪时，门被敲响了——
寨子里的长辈们总是调侃程安没有男子气概，以后没出息，但程安在打开门看见莫羽的那一刻，什么男子气概，什么出息，他都不要了！
只要她。
而今又是一年满山桂花飘香之时，古越寨中锣鼓喧天，大红婚绸从寨头铺到寨尾，族人们为这对自小便结下良缘的新人祝福庆贺。
凌峰楼大厅中，吟茴端着祈愿酒走到新人面前，以灵尊也以母亲的身份用手蘸上酒点在莫羽和程安的眉间，这是古越传统，是对新人的美好祝愿，也代表着新人从此两心合一，祸福共担。
程安的眼眶从见到莫羽穿着大婚盛装向他走来的那一刻就没干过，此刻站在吟茴和诸位灵尊长辈们面前，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淌。
吟茴：“吉祥如意，白首同心。”
“娘——”莫羽也红了眼眶。
吟茴伸手温柔地拭去莫羽眼边将落的泪，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又将程安的手放到莫羽的手之上，“程安，哭归哭，该担的责任得担起来，莫羽，好孩子，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往后的路，携手同行，你们都要好好的，要平安，要幸福。”
莫羽程安：“好——”
厅中彩绸轻飘，红烛摇曳，一片祝福声中，莫羽和程安喝下结誓酒。
红烛彩绸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柳琛云依照古越习俗为程安和莫羽献上承载祝愿的红绸。
莫羽程安：“多谢大人。”
“恭喜啊，”樊熠道，“打小我就觉得你们俩能成，果然！百年好合！”
程安：“我喜欢男子的谣言是谁传出去的来着？”
莫羽没忍住笑。
樊熠假装头痒，“咳咳，我送完了，我先走了。”
元溯在一堆繁忙的事务中挤出时间往古越赶，晌午喜宴都开始了才到，下马车时脸上还挂着疲惫，但很快那疲惫又似乎是错觉似的被一如往常的笑容覆盖。
“献红礼还是不能少的，”没赶上迎亲，元溯给莫羽和程安补上了献红礼，“那我就祝你们携手同心，展翅高飞！”
喜宴上，霁胜齐看到元溯来了很是开心，他招手道：“阿溯！来来来，过来挨着我坐！”
元溯见这一桌上也没外人，直接回道：“好嘞嫂嫂！”
下午，元溯就又匆匆离去了。
“她看起来很累，”霁胜齐看着元溯远去的马车问道，“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柳琛云：“西南近几个月的各项举措花费的财力人力巨大，尤其是在应对灾害上，既不能明说又不能不做，当初我接下布政使的授职文书时，她说‘尽管去做’，我之所以能尽管去做，是她在背后顶着压力抗下了很多事，再者，她现在还不得不时刻紧盯着公孙胥甫的动作。”
霁胜齐：“公孙胥甫的什么动作？”
柳琛云大致将近几月来的事讲给霁胜齐。
霁胜齐听完后，眉虽还皱着，眼底却明亮起来，“有一件事，整个元齐现在恐怕除了我和阿溯自己，再无人知晓。”
柳琛云听出霁胜齐是有意要说，便顺着问道：“是何事？”
霁胜齐：“元晞还在时，他心中的储君人选是阿溯。当时局势动荡，他没告诉任何人，我那时在战场上，也是收到他的信才知道，那信我还留着，你跟我来。”
不远处被一群吵闹的孩子围在中间的樊熠看到柳琛云和霁胜齐走了，忙跟上来，“哥，你要带琛云去哪儿？”
霁胜齐：“带他去买糖吃，你跟过来就用把你卖了的钱给他买糖吃。”
樊熠：......
柳琛云笑着摇摇头，对樊熠道：“樊熠，你等我一会。”
楼上，霁胜齐地将一方一尘不染的铜匣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厚厚的信件，“有点多，等我找一下。”
柳琛云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已经泛黄的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找到了，这封。”说着，霁胜齐将信递给柳琛云。
柳琛云轻轻接下，不敢用力，怕将信捏出折痕，那信中道：
秋已至，宫中桂香袅袅，落笔时我折了桂枝放于纸边，朔北与京城相隔千里，不知你此时还能否闻见些许——
“那个...琛云，”霁胜齐见柳琛云从头开始看，有些尴尬道，“你看中间那段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