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答案
第89章答案
第八十九章答案
和从前一般,他习惯将案牍分成两摞,重要的离手近些,无用的离手远些,遇到实在看不上眼的便随手丢入竹篓,瞧着倒也生动可爱。
他仿佛完全忘记自己来做什么,只要隔着窗看那人一眼便已满足,似乎连月的奔波只为这一刻,一夕即是永恒。
窗内之人合上案牍,突兀又符合常理地往窗边一瞥,与裴左对上视线。
裴左肯定他在那一眼中看到惊讶恐惧甚至一丝厌恶,唯独没有一丝喜悦,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情感清晰而透明,而他站起身的一瞬,敲门声也随之而起。
裴左一个闪身翻上房檐躲避,不得不承认被那一眼深深刺痛,蜷缩身体难以接收。
“陛下,方才湖边有异动,暗卫还在排查。”
“知道了,让他们把范围放远些,这边没我吩咐不要靠近。”李巽目光投向他刚批完的奏折,暗卫点头侧身,一位太监进来将那些全部搬走,应皇命屏退所有内侍与暗卫,让他们退得更远些。
门合上不过半盏茶的间隙,梁上落下一个轻巧的影子,若非光影照出的影子真如幻象。
李巽挺想拍手称赞,近些年来因各种原因弄虚作假的手段越来越高明,送的人也越来越以假乱真了,他现在回想起昔日先皇告诫他的话都想笑,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好好看看,即使他杀了裴左,世人也不信他割舍得下,要一遍遍扒开伤口撒盐,教那脓水流于明面。
这一幕看在裴左眼中莫名多了讥讽,他那点平静的安逸荡然无存,一股无名火烧穿肺腑,能在这雨夜天烧出热气。
“李巽!”齿间咬出的字音一字一顿嘶哑难听,随之而来的拳风破空正冲着李巽面孔而去,他当然接不住这一下,偏头往后倒去,伸手在桌案上稳住身形,黑发半遮半掩,狰狞红痕却恍若女子刚上好的胭脂。
“你回来了。”李巽眯眼,语气却不大对劲,听着有股莫名的疯病,裴左不惯他这毛病,运气在手预备与李巽硬捍。
眨眼的功夫那人已欺身而上,明黄色的衣衫蝴蝶般扑闪过来,龙涎香混着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裴左擡手锁住李巽攻来的手肘,机扩却以一种没能预料的方向朝他袭来,擦着他的额角扎入后墙之中。
不愧是陛下,机扩都有专人改良,那何必还用我之前的壳子。
裴左心头泛酸,下手毫不顾忌,内息碰上那机扩如石头撞击蛋壳,咔吧一声便教那机扩碎成几片砸落在地板。
李巽似乎愣了一瞬,这一刹恍惚漏拆一招,只来得及徒劳擡手,被一股劲力逼退。桌案垫了一下,后腰火辣辣地疼。窗外雨急叶燥,李巽受其感染,起身再次攻去,慌忙不成章法,急躁而身形不稳,简直浑身都是破绽,五岁小儿练武也不至如此。
裴左擡手,戏耍一般控住李巽攻势,忽而眉头一凛,意识到李巽欲自断腕骨,立即松手,满腔怒气被这一举吓得早去了九霄云外,双手改控为捧,半钳制般将李巽拥入怀中,如拢着一只蝶。
“还给我……还给我……”那点声音恍若呢喃,裴左还未听真切,后颈却忽然挨上硬物,划拉出一道血腥气,内息破体振开金刀,这情人般的怀抱也随之松开。脸黑沉如夜色,雷霆劈开一道缺口,冷光刺目将温暖室内分割两边,裴左侧身解刀,最后深沉地抚摸刀身,毅然顿在最后一刻,忽而脱手砸向李巽,被那人珍之重之抱紧,半跪落地,明黄缎面堆积成褶。
他不知道李巽发疯所为何事,但他无心纠缠,即使心知李巽或许所言并非那把刀,他也找不出强求那把刀的理由。
本就是李巽送他的,如今若是情谊尽断还给他也无妨。
刀身出鞘尽显凌厉,之中一道红线精妙绝伦,李巽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胳膊上割,就是方才他欲断腕的那只手,裴左一个滑跪扑过去将刀夺下来,诡异与李巽形成对拜姿势,颇为不忿地骂道:“发什么疯,自残上瘾?”
“刀哪来的?”声音轻如蚊鸣。
“你送的。”裴左没好气道。
“皇宫那点动静是你闹的?”
“废话。”
“你从哪来?”
“徐州。”
“有高人相救?”
“托我师父他老人家的福。”
“走了多久?”
“两个月。”
“新年该和师父一起过。”
“没等到新年,他老人家一听我敢找当朝皇帝麻烦,腊月就马不停蹄躲回观里了。”
“裴左?”
“嗯。”
“玉铉?”
“哼。”
听到一声轻笑,裴左皱眉,心想这疯还非得自己接着不可么,正欲起身,却被那珍珠般滴落的眼泪烫到,一时手足无措,抱也不是,躲也不是。
“对不起。”
言语真有杀伤力,比世间任何武器都狠厉,不肖一招一式便能直戳入心。要裴左说那双手真冷,比腊月寒冰还要冻,否则怎会刚挨上他的脸庞便将他冻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一声声的道歉具备巫力,比蛊更深,比幻术更阴,温软的唇咬上甜如蜜糖,可耻地令他沉溺。灵魂仿佛脱离身体高高俯瞰,因一点细微的触觉而震颤,窗外的雨声成了某种计数的节奏,迎合那冰冷的一双手敲击一曲古曲,指节与指腹弹拨琴弦时曲调不同,听来感触也大不相同,总之都是些销魂噬骨的曲调。裴左清楚地知道这不对,李巽哪有弹奏乐曲的天赋,他连哼曲都卡不准调,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根本挑不出错,别说挑错,他简直没有发言的机会。
这一处仅作书课,没有比桌案更大的家具,被推上桌案时裴左想幸好那些案牍都被搬走了,一时又想或许现在这一切也早有预谋。
而看到对面人跪下时更觉得全身血液全往一个地方窜去。就社会地位而言,李巽一向远远高于裴左,他作淮阳王跪在裴左面前处理伤口时就险些令他破功,现在更有些走火入魔之效。
“你是真要我命。”裴左一手按在李巽肩膀,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他自诩武力已臻化境,开宗立派一代宗师也当得起,现在却能同一个刚学武的毛头小子相差无几。
“朕只是……”这自称已成习惯,李巽歪头呛咳,被裴左一甩肩膀压在地面,正对上一双猩红凌厉的眼睛,终于又有了些过去的样子。
“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今日是来报仇的。”终于掌握主动权的裴左看上去鲜活地要命,额发湿着,一张脸红得出奇,原本裹得紧实的黑衣半披在身上,随身体往下滑,布满伤痕的肉体便不再被遮掩。
“陛下,”意识并适应这位身份不同寻常是个不短的过程,叫出口却并不难,九五之尊又如何,他要就是他的,“既是尊贵之躯,何苦自污。”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