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私宴
第72章私宴
第七十二章私宴
“那你不想试试么,”裴左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提出晚饭去街上吃面一般简单,“既然这样笃定你该去南疆再寻一个母蛊。”
阁主被这话噎住,那位新任大祭司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
“蛊的生命是能够传递的,就像树根汲取营养供给树干,母蛊撒出去的每一颗子蛊都是养分所在,庞大的部族是生存之本。”她栽倒在地,身上多处骨骼断裂,嘴角血痕未干,却笑得仿佛无所不能。
我哪有什么部族,阁主心里颇为讽刺,我家都死绝了,但要她给每一个信任她的人种上母蛊以汲取他们的养分和生命,她又觉得麻烦透顶,颇为不屑,至于裴左……她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对方,她却想不出裴左的供养所在。
某种意义上她与裴左是类似的人,裴左还更具德行,恕她浅薄,还真想不到裴左能给谁种下罪恶的子蛊,如今再看他一无所知的模样,似乎连原理都不甚清楚。
这似乎值得合作,裴左自有一套对蛊的理解,她不必合盘托出自己的信息,只要一点小小的引导便足以说服裴左。
她突兀地吹灭手中烛光,这一片书阁中登时暗下,连两人轮廓都看不清晰,声音得以愈加清晰,连语气的停顿和犹疑都一清二楚,而阁主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朝中大员不少已深陷蛊毒之祸,有人托我找你帮忙。”
不等裴左开口,阁主继续道:“陛下多日不在朝堂,若真教蛊毒统御朝政,天下便真正是一人之天下了。”
那时所有与他意见稍有不合的人是什么结局,阁主想自己已不必点明。不肖看,她便能从呼吸辨别裴左的挣扎,但她心中笃定裴左会答应,最差手中还有额外的筹码——曾帮裴左撤过一回通缉令。
她若挟恩裴左定然报答,那是个死心眼,信因果报应,要滴水恩涌泉报。
“我以为你的本事足够带我们正大光明进去。”裴左抿唇,对线下几人趴在房瓦之上的行为实在不能苟同。
委托的主人果不其然还是他猜到的那位,刚一见面便突兀叫破他的身份,称他为梁上君子,衣冠整洁的青年抽动鼻息,十分确定地告诉裴左他味道没变。
谢谢……实在不知该摆出什么脸色的裴左只能干笑,心道他终于得知这小子如何一眼看透阁主的伪装,这哪里是个活人,分明是套着人皮的狗怪成精。
偏生阁主喜欢,一双眼笑眯起,穿小厮的装扮往陆参旁边一站,间歇用她那水一般的目光扫过对方,波光粼粼看得裴左牙酸非常,不禁又往旁边让了让位置。
“我倒是有门路,”阁主浅笑,“不过这等宴会最好用的身份却不适合你二位,没混进去事小,被认出来可就麻烦大了。”
她若不这样说,上房也许并不困难,可她既然开口,那两位堂堂男儿就都不干,裴左本不欲吃这激将法,实在耐不住陆参那志在必得的表情,只得硬着头皮从阁主手里接过一件轻薄的蚕丝缎。
绯红的颜色,薄的恰到好处旖旎,裴左硬着头皮看了半晌,寻了隐秘处囫囵将衣裙往身上一套,大小适宜,只是难以舒展四肢令他别扭非常。
那大抵非常怪异,纵使云彩般的衣袖遮掩,胳臂上块状仍比土丘更加明显,他转出时吐出口气,刻意忽略阁主眼角的笑意。
“我肯定更适合你现在身上这一套装束。”裴左抿唇,却听阁主浑不在意地笑着说:“总装一个身份多没意思,偶尔也该挑战些别的。”
她转着弯将两个人看过,乐得嘴角一点没有下撇,陆参宠着她也傻呵呵地笑,唯独裴左自觉真是多余,这两人一路藏着掖着不说明白,还得他自己猜。
这倒是奇了,他在李巽那里猜测就算了,何必在阁主这里也得如此。他的目光透过那两个人影落在远处的楼宇,若非此事与李巽密切相关,裴左轻微一眯眼,他何必跑这一趟掺和这些亲王争夺尊位。
作艺人献艺过分难为,好在阁主本也没这个打算,她那身小厮装扮还算唬人,不知掏出谁的名册轻易过了审核,被恭恭敬敬迎入大门。另一边裴左抓着衣着一般轻薄的陆参跳入前院耳房,与一众舞女混在一起,他们略坐得远,好在一时还无人靠近。
热身练舞的女子不少,好些借着狭窄的地方便能倒提紫金冠,身体好比一张拉满的弓,强韧非常。
“我可一点不会,这就是跟去滥竽充数也凑不上啊,”陆参小声同裴左说,见他不理自己,轻哼一声继续补充,“就是说鱼目混珠,它们至少都是白色,我这可是一颗黑珠子。”
“我能听懂。”裴左顿觉无奈,这文人还得有意思,难不成都觉得所有习武之人都大字不识。
但一想他从前也不读书,似乎没理由反驳这种思路,只好耸肩一笑而过。
这一处院落不大,房屋与矮墙隔出一方天地,乌泱泱堵了这一团团红云,脂粉香气馥郁芳香,古琴琵琶琳琅满目,女人的娇笑你推我搡,隐约却有武功波动在足尖腾挪间显露,裴左竖起耳朵,一手压住陆参,心道这是什么龙潭虎xue,一个小小的宴会来了至少两拨有武功的人,偏生都往女人堆里面挤。
“她不可能让你陷入险境,定会在宴舞前带走你,你且等着。”裴左语速很快,对上一张茫然的面孔轻叹口气,他正欲继续重复,却听对方略带肯定地回应说绝不动。
“你们是找可信任的人,还是随便哪一位与之相关的都可以。”裴左又开口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决定独自行动,希望这位委托人需求足够清楚。
“我去商量,你别冲动,盯紧宴会的主位。”陆参也配合着压低音量,与他的文章不同,他说话时温和缓慢,溪水淌过青石,裴左恍惚也静,轻微一点头。
没机会继续开口,外面有女人的喊声,说是贵人相看,裴左一猜便知是阁主来领人,便顺着人流往前,猝不及防与人群中的一双眼对上。
花瓣一般的眼尾轻微挑起,裴左下意识偏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实在没想过会以这等面目与李巽撞上,可他不是已旗帜鲜明地与景王割席,如何会出现在亲厚景王之人的宴会上。
一行来了十几号人,连仆从与主人家,院落的主人宽阔脸,高身量,小山一般的身躯微微弓着做邀请状,裴左见过此人——温青简的副将之一,姓雷,与他在北疆稍有摩擦,被他揍过一顿。
他正请着的人大概是这次宴会的主角,乃是他在北疆时就殷勤非常的统军温青简。
他今日不作武将打扮,穿一身湖水蓝色袍子,蹬一双素白皂靴,腰部挂着一柄三尺青锋,剑鞘也是浅色,上面花纹与袍上暗纹呼应,尊贵非常。
落后他半步的是李巽,套着见鸦青色衣衫,一头青丝随意束在脑后,单单用一枚玉簪固定,也不佩剑,颇像来凑热闹的。
他的确是偶然被邀来,今日本是温青简约他,谁知遇上雷传擎家中来请,便跟着温青简一路来。
再往下首则是一位面色阴翳的公子,三白眼更显凶貌,这人裴左也有印象——监门卫将军康恳的大儿子,家族荫蔽得了武官,现领着千牛卫的差做事。而另一边则是阁主扮成的小厮,她竟拿着薛正身的令牌,大摇大摆地做金吾卫大将军薛正身的家臣,这假虎威的能力真让裴左咋舌,眼睁睁地瞧她盯着自己笑。
至于后面那些官员公子多是陪着来的,裴左一时无心细看,他想这一趟宴会可真是来了不少大人物,也不知道雷传擎区区四品官员,就算借着景王的东风,又哪请的这些神仙。
裴左很希望李巽没认出自己,那人身边跟着府中管家,听着殷勤介绍,满目娇艳脸庞,他不由往后缩了些,却被不长眼的陆参拽了一把。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到管家往自己这般行来,半强迫性地冲他一笑,嘀咕怎有这样高的姑娘,引着他往李巽那边过去,裴左习惯性要往后边站,被李巽揽腰拽到身边,那只手从他腰间滑下最终在他指尖掐了一瞬,裴左轻一点头,安静立在李巽身边。
他早认出来了,这意思是愿意帮忙。
薛将军的令牌也抵不过淮王本人在此,只得领回陆参往远处去,李巽见状一拍温青简肩膀也要先走,却被裴左拽了袖角,只得稍显烦躁,问他温香软玉在怀,还不赶忙给美人寻地方歇息。
“是是,将军这边请。”雷传擎殷勤道,引着温青简与李巽往院亭深处去,特意选了厚重屏风遮挡的隔间,内设床榻,暖香氤氲,正方便他们挡风听曲。
裴左落后半步跟着李巽进门,仔细探查周围情况后合上了门,一转眼见李巽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忽觉这门是否该开着以保淮王清誉,也就错失先一步闻讯李巽前来原因反被诘问。
“一场拉拢温青简的宴会,既不涉及江湖又无关民生,你跑来做什么?”李巽自己挑了位置坐下,翘起腿从炉上拿下茶水。
受裴左影响他是喝不惯京城的烫茶,索性这会儿没人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