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跟随
第46章跟随
第四十六章跟随
他看向李巽,却见对方盯着观礼人群的方向,那高位之上恰巧坐了位熟人——南护统军赵梦渊。
奇怪,他什么时候来的,之前舞祭时候明明不在。
“他之前不在。”裴左解释。
“嗯,刚来的,不知为谁来撑场子。”李巽言简意赅,手心捏着一把汗,等待时机。
高台上的大祭司缓缓下台,几个祭司搀着她走到那位贵族身前,挥手示意所有人静默,这才淡漠地开口:“详细说说。”
那人便细细解释起来,比京城戏剧还要曲折,颠三倒四地讲他们两家那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他拖的时间越长,大祭司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庞更像一尊石刻的雕塑。
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祭司人选要求纯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少选不可错选。
圆圆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她整张脸都呈现不自然的白色,身体瑟瑟发抖,袖子被手指攥得发皱。
那人终于讲完了他的车轱辘话,大祭司点点头,遥望人群问道:“和家有什么想说的么?”
人群缓慢的抽动,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一对互相搀扶着的中年人,男人瞎了一只眼睛,女人腿有点跛,他们缓慢走出人群,对大祭司说一切都是神的指引,全凭您来定夺。
“倒是很会和稀泥。”李巽不由笑出声,压抑着从喉咙滚出来,裴左看他半晌,这才又将目光转回去,他看不出这对父母表现出支持女儿的模样,更为那个被晾在台上的女孩担心。
“那么,你的选择呢?”大祭司终于转回目光,深沉地落在圆圆身上,那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说什么,尽管脑子咆哮着让她说些什么,口中一张一合却无法出声。
“大祭司,她自知有错,已无法辩驳!”那边傲慢地声音再一次接上,催命一般开口,远处的人群也不再完全保持沉默,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贵族那边声音更大些,都乐得看这一出笑话。
“神祭一事尊崇之至,万望大祭司考虑周全!”不止这一方贵族,其他贵族也有搭腔造势。
仍然能够保持沉默的,只有台上的祭司们,如一尊尊无声的石像。
“可怜的孩子,无论犯何种错误,你总在神的怀抱之中,”祭司却怜悯地回看圆圆,轻声道,“让阿雅来指引你的道路吧。”
“敢求祭司解惑,何为神的指引?”那边侯着的赵梦渊按耐不住也发了话,大祭司遥遥望去,冲他微微一点头,温和道:“阿雅是否亲近此人,便是她的答案,我们世代以阿雅意志为指引,为她挑选饲女当然更要问她的意见。”
她要先做那些“亲和神”的测试,意思是完全依靠天意?裴左正欲发作,却感到衣袖被李巽伸手拽动,心神一动,明了他的意思。
李巽想弄点“神迹”挽回局面。
不得不说,李巽真是他见过最不尊重神明信仰的人,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把事在人为刻在脸上,带着一副与天争高下的嚣张模样。
“阿雅总是欣赏奇迹与真心,你若能在一月内令枯木生花,我便允诺你祭司之位,并定你为下一任祭司的接班人。”
大祭司轻描淡写地继续:“否则,按族规,逃婚之人违背阿雅的指引,结局唯有埋葬深渊,你可听明白了?”
圆圆颤抖下拜,明白再无其他转圜。
“那么一月之后仍在此地,烦请诸位一同见证阿雅的决定。”大祭司露出一点笑颜,目光沉重地扫过人群,见无人再有异议,继续其余几位祭司的考核。
年轻的女孩们一个个从殿内走出,左胳膊皆扣着枝叶纹样的臂钏,右手谨慎地触碰,仿佛接到神明垂青。
李巽等到她们走完,这才缓慢扣门,得到门内允许后迈过门槛,轻而缓地进入其中。
“画师。”他进门后站定一旁行礼,等到大祭司先开口才微微点头,收敛动作后才答话。
“在下斗胆跟大祭司求一个恩典。”
李巽细想,以大祭司的威严,她完全可以直接主张去掉圆圆,却仍然给了一线生机,李巽斗胆猜测大祭司其实属意那个幸运的女孩,既如此,他想那个枯木生花并非天方夜谭,只要祭司肯指点迷津。
“画师,我族有位女孩的笔触非常独特,是师从于你吗?”
这突如其来的暗示打断李巽的节奏,他心思百转,低头回道:“教过圆圆几天,她自己很善于琢磨。”
大祭司似乎笑了,李巽疑心那话说得不对,果真他听到大祭司的暗讽:“你来时带着王子的信物,也是因为你那奇特的笔触吗?”
那恐怕没有关系,李巽暗忖,他从未在南疆质子面前动笔绘画,若是让大祭司知晓他只凭口舌就得到所谓信物恐怕要气出病来。
“百野纯善,圆圆天真,画师却像是看遍千帆,会为一时纯念停留吗?”
大祭司的眼睛一错不错地垂向李巽,他微微擡头便对上那澄澈的眸,其中情感复杂难辨,李巽不知她究竟担忧什么,她那话又究竟是希望自己留下还是离开,怀疑自己插手圆圆之事的动机还是行为?
“万事自有规则,切勿强求。”大祭司缓慢摇头,她的手指摆在铜碗边,一只小虫爬上沿啃她的手,吸入指尖的血液。
李巽看得分明,那是一种蛊。
《蛊录〉中是有记载,一种蛊名为夙,以血液为食,以铜器为巢,生长时却需栖木而息,成熟时其身成红色,形如三瓣,确如花朵一般。只可惜这种蛊要一年才能长大,绝非一月便能成。
否则将此蛊种成,指鹿为马也做的。
裴左却提出另一种枯木生花的方式——种蘑菇。
“潮湿之地可生菌类,枯木能代替土壤作为养料,若能种成鲜艳菌类,与生花没有什么不同。”
他终归对蛊这等超脱之物抱有敌意,仍记得大祭司瞬间控制所有人时的恐怖,不愿李巽沾染,却也物理阻拦。
他既然来到此处,又是为蛊而来,怎会甘心空手而归。
与一心寻求旁门左道的另外两人不同,圆圆却像是打定主意要在“种花”上吊死,她抱着枯木日夜不辍地浇水施肥,企图真的得到神的青睐,而李巽则和裴左养起了蘑菇。
无他,既做不到顺应天命,又不会真的养蛊制蛊,除了跟着裴左种蘑菇李巽也别无他法。
可蘑菇显然也不是凭空制造,李巽在翰林院内从未学过种植,在北疆找寻种子时虽粗略学习部分知识,但显然没一个真正适用于完全不依赖种子种植的菌类。南疆的人们依托天然林地找寻菌类,却没见谁真正在家中种植,更得不到丝毫帮助,要他在一月种出菌类何尝不是搭石头过河一般抓瞎。
书到用时方恨少,李巽无从入手,一切都只能跟着裴左的节奏,他们将木屑的汁液混着琼浆与糖水厚厚地淋在坛底,又将从菌类上刮蹭下的碎末涂抹在上面,若是将菌种想象成宫里那抽条的花树,这一步倒是和扡插十分相像。
等到坛底长出细密的菌丝,李巽便跟着裴左的指示将这些东西从坛底转移到他们新配的营养液中,为了让这些菌丝长得更开些,裴左临时造了个用来摇动的基底,能让那些新坛子均匀摇动。看不见的东西总令人焦虑,李巽感觉他两这一套操作仿佛用空杯喝水,但坛底的那点白色菌丝也算是唯一安慰,他与裴左数着日子等待,期间又重复做了好些重复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便是不能闲着,总归这些东西中能有一样成功便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