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开了吗
格桑花开了吗
解放军执行任务不分天气好坏。
一次,暴风雪持续了三天。
常则带队回收观测设备时,护目镜都被冰粒刮花。
等他回到哨所摘下眼镜,眼前只剩白茫茫的雾。
“别动。”周暄用纱布蘸着药水敷在他眼睛上,“雪盲症最少躺两天。”
原来是雪盲。
黑暗里,他的听觉变得敏锐。
他听见辛长城在门外跺掉靴子上的雪,刘炜和藏族战士用半生不熟的藏语磕磕绊绊的聊天,多吉的妻子在厨房剁冻羊肉。
这些声音和消毒水味、酥油茶香混在一起,带着他感受周围的世界。
漆黑的一片,听得见,仿佛又什么都没有,这种情况不好受。
半夜疼醒时,发现床头放着碗温热的羊奶。
常则摸索着喝掉,他听见窗外风雪呼啸中,隐约传来哨兵哼的家乡小调。
“不需要你知道我,”
“我的名字是山河。”
开春那天,常则拆掉眼睛上的纱布。
他睫毛轻颤,历经这么多的磨砺,他早已褪去了少年仅剩的青涩和缱绻,高中时,他的下颌线分明,漆黑的眸子如同漩涡一样,沉默时还有几分风流薄情的意味。
他本来是那种不容易晒黑的肤质,可如今也成了健康的小麦肤色,适应了西藏的环境,脸上的冻伤也好得快。
不论衣物遮挡下的身材如何,双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是结实的不可挑剔。
常则睁开眼,仿若看见了全新的世界。
世界像被水洗过般清晰,远处雪山流淌下第一道雪水,在阳光下亮得像条银链。
……就像是继蜕皮后的再一次新生。
多吉带着牧民们来修被雪压塌的羊圈,常则他们去帮忙。
搬石块时,老阿妈突然往他口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布包。
打开一看,原来是三个煮熟的土豆,上面还沾着盐粒。
“金珠玛米,吃。”老人粗糙的手拍拍他脸颊,触感清晰却不让人抵触,反而觉得亲切。
常则蹲在土墙边啃土豆,他看见央金追着一只小羊羔跑过草甸。
小羊羔的脖子上系着红布条,是春节时刘炜拆下一些线头编的。
周暄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旁边,递来半壶青稞酒:“喝点,驱寒。”
酒壶在两人之间传递,谁都没说话。
远处传来牧归的铃铛声,叮叮当当,像什么东西掉进山谷的回音。
常则一度以为,自己就这样了。
直到有次他收到了一封信,标志着所有的开端。
收到那封信是个晴天。
牛皮纸信封上只写着“西藏军区某部常则”。
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
“格桑花开了吗?”
常则的手抖得厉害,他避开了所有的视线来到无人之地拆信。
当时他拿到了这封信,顿时热血沸腾,弄得他恨不得上前线狙击几十个混蛋,能不停的跑几里地,徒手捉牦牛。
现在,他看着这简短的一行字,眼中黯淡下来,没有于那个人有关的只言片语。
莫名的失落。
常则站在哨所窗前,取出了那一枚戒指。
远处雪山沉默,一只苍鹰正掠过湛蓝的天际。
他把信折好塞进手册的扉页,那里夹着朵风干的蓝紫色格桑花。
——
清晨的炊烟刚刚升起,常则就听见哨所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金珠玛米!”央金站在栅栏外,手里捧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铜壶。
她的脸蛋被高原的晨风吹得通红,“阿妈煮的酥油茶,给你。”
常则垂着眼,他接过铜壶,壶身还带着她的体温。
茶香浓郁,比平时的更甜一些,里面似乎多加了一勺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