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12月的第一天，天空灰蒙蒙的，像没睡醒的城市。

吴右诚一早醒来，坐在床沿，打开手机翻看行事历——今天排得满满的，全都在北部，却像打仗一样要在桃园、新北、台北三地奔波。

他把几份要签的文件交给助理处理，晨会要开到中午，要立刻出门。

下午，他要先见一对新手父母，替刚出生的宝宝规划未来的教育基金；接著是75岁的退休老师，说希望找个稳妥的方式，把老年生活照顾得更踏实一点。

晚上七点，还有一场由阿姨介绍的会面——一位住在新北的朋友，说是对投资理财感兴趣。右诚知道，这种饭局性质的咨询通常不太容易推进正事，但人情还是得做。

明天，他还要出门两天一夜，到中南部参加公司的进修会议，带著几位新进同仁同行，既是工作，也是责任。

他没时间想太多。

但「一梦」这两个字还是犹如闪电，偶尔划过脑海。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人来人往，谁都能抽身离场。他是个理性的人，计算利弊、控制风险是职业本能。可为什么她的离开，会让他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没投入，只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又不是学生时代的过家家，三十好几了，怎么还能这么轻率地把感情当剧本，演完一场就转身走人？

右诚冷笑了一下，脸上的线条绷得更硬了。

“角色扮演已经结束”，她是不是这样想的？

他低头整理公事包，手指却微微颤了一下。

太忙了，没空隙，也没余地。感情这种事，他一直都处理得不好。可是这次……

他没再往下想，只告诉自己一句话：

忙起来，什么都会忘记。

这两天，吴右诚总是时不时瞄著电脑萤幕。那个通讯软体，他本来几乎不登，却硬是把状态挂著，像个随时等待「她」出现的灯塔。

苏清清始终没有上线。

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去点开邮箱——仿佛只要再刷新一次，就能收到她发来一句话一个惊喜，一个证明她还没离开的讯息。

他知道这行为不合理，甚至有些可笑。

这是他内在人格分裂的某个侧面，老是不肯长大，还活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他不是没意识到自己问题在哪——就是没有定性。总在渴望被需要，又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右诚的另一面却全然不同。

在公司里，他是个语言天才。反应快，逻辑强，擅长把最复杂的财务术语转化成最简单的说法。他母亲是公司资深的处经理，年纪大了，处理不了那么多新制新令，他总会耐心地帮她整理条文、重组架构，用最浅显的方式去讲解给公司同仁听。

「简单明了，才能人人都懂、人人会用。」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

和美贞分手后，右诚的个性改变不少。那段关系像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让他学会笑得洒脱，也学会了放手。他变得比过去更开朗，也更愿意在公司花时间。

他常主动和同事分享自己的业务经验与推销技巧，从不藏私。

他相信，只有当每个人都会讲、都会推，整间公司的业绩才可能真正做得起来。这不是什么大爱精神，而是他多年职场打滚后的实用之道。

可即便如此，在深夜的电脑前，他依然会为那个从未出现的讯息，盯著萤幕发呆。

白天是理性与效率的化身，夜晚却还是那个藏著孤独与期待的孩子。

早上九点，晨会准时开始。主讲人是吴右诚。

主持人小凤站上台，笑得神秘兮兮：“今天右诚经理要和大家分享的是——投资风险与资产配置。不过我想大家更想知道的是，右诚经理什么时候要发喜帖？这问题我们可是期待了一年又一年了啊～”

会议室里立刻传来一阵起哄声与笑声。

右诚假装被噎到，一边摇头，一边扯了扯领带，走上讲台，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各位主管、各位同仁，早安。我是右诚，一个刚失恋的投资理财顾问。”

他顿了顿，语气无奈又讽刺，“我专长是帮别人规划未来，结果没想到——我自己的感情和资产，都在前女友那里破产了。”

哄堂大笑。

“现在我除了拥有一整套完整的风险控管知识，还多了一颗破碎、被抛弃的心。”

他做出一个手捧心脏的夸张动作，叹口气：“这样天就塌了吗？日子就不活了吗？”

他直视大家，语气突然转为笃定：“经历了爱情熊市，我们更应该给自己信心。重新调整策略，这个案例——非我本人适用，我是教学用，不可模仿。”

众人笑声再起。

“第一，先投资自己。”右诚伸出一根手指——“健身、读书、旅行、进修，资产成长从自我升级开始。”

“第二，资产要分散，感情也是钱。不能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也不能存在同一个帐户里，更不能傻傻的把所有钱交给对方，连密码都不知道。”

“第三，即便是结婚，财务也要透明清楚，要保有独立资产。”他斜眼看了一圈台下，“真的爱你的人，才不怕你有多一个帐户。”

有主管笑说：“这句话金句啊，应该写进讲义！”

右诚苦笑点头。

“第四，心情不好，也别乱花钱。”他说，“更不要病急乱投医，胡乱买东西、谈感情、交朋友、甚至谈结婚……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他演出一副欲言又止、惹人同情的表情，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有人忍不住问他：“右诚经理，你还相信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