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一个正值含苞待放年龄的女孩,她什么都还来不及懂。
漂亮,是的。自以为的理性,也是。偶尔,那份过度安静甚至被人误解成的冷傲。
可她知道,她并不是对那些在学校门口、或酒店大堂等候她的同龄追求者视若无睹,而是她没有信心。
她不敢托付自己给任何人。她不想谈恋爱,不想依靠谁。她只想快点让自己站稳,安定下来,能靠自己活下去。
那个冬天,是她十八岁那年的冬天。城市最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离毕业,还有六个月。
她没有呕吐,也没有特别嗜睡,只是莫名地感到疲惫。疲惫得像被抽干了力气,每天下班回到宿舍,只想躺著,不想说话。
她最初是在洗澡时察觉异样的——原本平坦的小腹,竟隐约隆起了一块,像一片藏著秘密的柔软。
她以为自己是吃多了。直到有一天,那块微微鼓起的地方,突然传来一种轻轻的跳动。
不是脉搏,也不是饥饿引起的蠕动,而是……一种像心跳的频率,一种无声的叩问。
像是某个陌生的生命,在她体内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她站在镜子前,手覆在腹部,沉默地看著自己。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小声地说。
声音很轻,像是怕自己真的听见了什么。
她记不清自己那晚到底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寒风很大,她披著外套走在回程的街道上,眼前的路灯一盏一盏亮著,像一条她无法预测尽头的道路。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是不知道那晚的事有多危险——
但她一直告诉自己:「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她太年轻,也太单纯,单纯到相信命运不会太过苛刻地为难一个什么都还来不及开始的女孩。
可命运就是在她最松懈的时候,把那张凶狠的牌翻了出来。
她没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坐了三个小时的公车,去了郊区一家偏僻的私人妇产科诊所。
那天南城的冬风从江面灌入,潮湿又冷冽,像是从骨缝里一寸寸割裂出来的痛。
诊所冷清,空气里混著药水与老旧消毒水的味道。她坐在角落,等了快一个钟头,才被叫进去。
当她拿著那张b超报告走进厕所时,指尖是发抖的。
上面写著简单几个字:妊娠周数:8周。
八周。
那代表什么?她懵住了。
回想起医生那冷冰冰的口吻:「留?还是不留?」
她不明白。
医生又说:「八周了,胚胎成形,已经是一个小人了。」
她依旧不明白。
医生见她无言,又叹气说:「你这么年轻,唉……还是回家商量一下吧。不留的话要快,越晚越危险。」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诊所的。
只记得街道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朝前走,只有她,被时间困在原地,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像个被遗弃的影子,在这城市里无处可逃。
她走进了一间电影院,买了午夜场的套票。
她只是想找一个很多人的地方,一个足够黑、足够隐形的角落。
那里没有人会注意她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体里多了一个生命,而她连自己该怎么活都还不知道。
电影银幕一片一片闪过,她什么也没看进去。
她哭。
压抑地哭,安静地哭。
整个世界都还是彩色的,只有她的世界,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她想,也许自己不是没有人可以依靠。芝芝从国中就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些年,经期来时没钱买卫生棉,姑妈一个月只给她一小包,第二天往往就用完了。流量多到无法控制,几次甚至痛得站不起来。芝芝总是会把自己备好的止痛药和加长卫生棉悄悄放进她书包侧袋。苏清清每次摸到那个口袋,就默默躲进厕所里流泪。
她想,现在该怎么办?她躲在热闹的黑暗里,她的心是关闭的,她从来没有把自己没有光的那面给过任何人。
人生如果有重生,她是要从那一段重生呢?不如,从未!
但又告诉自己,不能再麻烦芝芝。她答应过,等毕业了,要给芝芝买花旦的行头·····芝芝爱京剧,国中毕业后考上了京剧学院,如愿以偿,活得明亮又快乐。
她决定去找沈嘉民。或许现在,只有他能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她出现在沈嘉民住的房间门口时,两个月不见,她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像风一吹就会散的纸人。沈嘉民的神情复杂,伸手拉住她:「annie,我一直在找妳。」
她避开了他的拥抱,低声说:「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