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玄竹谷深
忽闻远处传来雄鸡啼叫的声音,天光微透窗户。李元霸仿佛从梦中惊醒,跳将起来,把酣睡床底的阿龙婆拉到床上,推入被里,趁颜萱未出厨房,推开窗户,轻轻一跃,跳出窗外,回身将窗户掩好。
他潜至后院,见那只大黄狗犹酣睡墙角下,跃上墙头,跳了下去,沿原路返回。其时已过寅时,天色微明,心想:“昨夜自己居然与颜萱同床共枕,发肤相接,缱绻难舍,几不自持。毕竟假扮阿龙婆,令颜萱蒙在鼓里,虽非存心之举,终属不轨之事……”自思及此,不免自责,举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两下,自骂:“该死,该死!”当下端正心念,脚下加快,往九曲巷奔去。
他跑出五六十步远,见头顶上空盘旋一只信鸽,不住嘶声哀鸣。听得心惊,颇觉古怪,停下脚步。只见信鸽忽然飞至前方路边一棵树上停落,对着自己鸣叫,似在央求什么,随后又朝前方飞去,似在引路。他甚感惊奇,随信鸽而去。
信鸽飞一会儿停一会儿,不时等候他跟来,引着他往一处荆棘丛林行去。走不多远,又听到有鸟哀鸣的声音。他从小随恩师牧道人修炼,也学会不少异能,比如听声而知吉凶休咎。乍听见信鸽鸣叫声,便知信鸽或已受伤。循声过去,拨开杂草,果见一只信鸽匍匐在地,羽翅染血,奄奄一息。
受伤信鸽与带路信鸽大小相仿,看似一对鸟儿。李元霸近前察看,见受伤信鸽左翅受伤,大概失血过多坠地。仔细察看信鸽脚伤,幸好未伤着筋骨,拿出随
身带的金创药“无痕散”,沾了一小指甲抹到信鸽伤口。此药乃西蜀异药,于创伤愈合有奇效。
一瞥眼,发现受伤信鸽右爪上拴一个小竹筒,精致小巧。解下竹筒,掰开木塞,掏出一物,原来是一条白色手绢,手绢透出一股幽香,上绣一只金蝉,栩栩如生。左右翻看,不明何意,又放回去。受伤信鸽抹了药,过得半炷香工夫,已能站起,抖动几下翅膀,跃跃欲飞,来回在地上行走几步,似已大好,转眼飞上了天。领路信鸽欢快鸣叫,飞过去和它交颈绕飞,情态亲密之极。
李元霸舒了一口气,回到路上。一抬头,只见两只信鸽还在头顶上空绕飞不去,不停鸣叫。他知信鸽颇通人性,向它们挥了挥手,两只信鸽依依不舍,盘旋了几圈,才往北飞去。眼看双鸽飞远不见,转身往九曲巷走去。其时,晨曦已现,镇上已升袅袅炊烟。再走一会儿,回到了九曲巷。
李元霸绕至听竹居后院,见后门虚掩,悄悄进去,往柴房走去,推门而入,突然后颈窝一紧,衣领被提起,跟着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悬在空中。他大惊失色,伸脚往后踢去,竟踢了个空,双手挣扎,无从着力。原来手足已被点穴,浑身无力。借着天光微明,从影子看出自己被一人倒提着,疾驰而去。
“好小子,你干得好!”一个苍老声音响起,李元霸陡然听见,耳鼓大震。侧脸看去,原来是醉拐李,心神稍安,一时弄不明他为何揪自己,想开口说话,竟又不能,想来被点了哑穴。
听醉拐李忽发此语,心中大惊,以为自己假扮阿龙婆之事已被他所知,或将自己当作小淫贼擒住,不知会被怎么炮制,心下惶恐,心里大声辩道:“快放下我,我没干什么,我虽假扮阿龙婆,本为了偷猪脑汤吃。我虽和颜萱姐姐共卧一床,却没欺侮轻薄于她……我不过胡诌故事给她听,没干什么,快放下我!”毕竟心虚,有口难辩,他知醉拐李行事古怪,自己吉凶未卜,心中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醉拐李足不点地,将他横扛肩上。李元霸只觉耳边呼啸,人似脱弦之箭,两边景物往后飞掠而过,想不到醉拐李轻功如此神妙。
不到一炷香工夫,已离双桥镇远去,似朝西南而行。李元霸心下猜疑:“不知他要带我到哪里?”突然灵光一现,闪过“玄竹谷”三字。
一路上醉拐李一语不发,行出半个多时辰,又开口说话:“坏小子,你给我听着,你从河南过来找我,我早有料算。牧老道遣你而来,也是天意。可惜你耽搁了许多时日,来得太迟,我老人家本待慢慢调教你,可是寻我二十年的仇家很快
会找上门,时间无多,从现在起我至多有两个半时辰教你。”这几句话,虽在飞行中,依旧气定神闲,似平常一般,一个字一个字传入李元霸耳鼓,听得真切。李元霸浑不知身在何处,正自惊疑不定,忽觉手足穴道被醉拐李手上一股力道冲开,身子凌空翻了一个筋斗,直落而下,连忙张开双脚,扎了一个马步,才硬生生站定。
李元霸深吸一口气,略定了神,环顾左右,一座悬崖耸立在前,心下茫然。忽见远处,朝阳之下,一条瀑布飞流直下,如一道巨帘悬挂崖上,瀑布上空腾起一道七彩虹。瀑布水帘下,一泓方圆几百步的潭水便在脚下,原来他们已到了一座深潭边。潭水似被飞瀑长年冲刷而成,哗啦啦的水流声响,四下静谧异常。潭水深碧澄澈,明可鉴人。
醉拐李叉手而立,双目如电,冷笑道:“坏小子,你抬头看清了,瀑布顶端有个洞口,等会儿我们从那里钻入,里面别有洞天。嘿嘿,你小子惯会翻墙越房的,现在可瞧瞧,怎么攀上去?”
李元霸往上一看,果见在水帘顶端树丛中隐隐一个洞口,形如弯月,离地也有几十丈高,洞口左侧有一株老树从石缝伸出,盘根错节,古拙苍劲。崖壁削如玉屏,无可借力之处,若想徒手攀援而上,简直难如登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高悬在前的月洞,茫然无措。
醉拐李见他愁眉莫展,冷冷一笑,喉中发出一声清啸。清啸如一道剑,穿云过雾,直彻群山叠谷,在壁崖间来回传荡,缭绕不已。啸声将杳,远处丛林传来猿猴嗷叫回应的声音。不一会儿,悬崖上跑出一只金毛猴。几个秋千,三跳五纵,在壁崖间上飞跃自若,转眼跳到了月洞边的老树上,向下边招手。
醉拐李从怀里摸出一根黑色绳索,筷子般粗细,绳头系了一个铁钩。奋力一挥,唆的一声,挟着一股风,朝着金毛猴直射而去。金毛猴不慌不忙,尾巴倒挂树上,俯下身来,长臂一伸,将绳索稳稳抓住,三下两下把铁钩缠在老树干上。
醉拐李顺势一抖绳索,力道振荡出去,令铁钩紧扣树杈,稳固之极,从怀里拿出一个酒葫芦,朝金毛猴掷去。金毛猴伸手接过,顺势翻个筋斗,倒落树根上,将酒葫芦拿到鼻下嗅了一嗅,龇牙咧嘴的,显是欢喜之极,朝醉拐李摆一摆手,抓着酒葫芦,一纵一跳,在悬崖绝壁上如履平地,很快去了个无影无踪。
李元霸见潭水边离悬壁尚有十几丈远,潭水幽深。醉拐李拧开竹杖头一个盖子,顿时见火龟爬了出来。李元霸心惊道:“原来火龟躲在里面。”火龟一冒头,昂首摆尾,神气活现,左右张望。
醉拐李将竹杖伸到水面,火龟轻轻一跃,沉入潭中,不见踪影。半晌工夫,潭水咕噜咕噜涌动起来,猛见几头硕大的鳄鱼浮出水面,后面跟着一群鳄鱼。一头特大的鳄鱼跳跃出水面,不停摆动鳞甲犀利的尾巴,两只凸起的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光。李元霸乍见之下,也不禁心惊肉跳。他数了一数,共有十九头大鳄浮出,在水中纷纷摆动尾巴。火龟悠然自得,游在其中,似鳄鱼王一般,众鳄围绕着它。醉拐李见众鳄云集,一挥手,十九头大鳄游散开去,一字排开,隔三四步即浮出一个鳄头,露出大嘴,从醉拐李脚下一直排到悬壁边上。
醉拐李道:“傻小子听着,你看我如何上崖去,你随后跟来。”见李元霸一声不吭,冷笑一声,道:“小子,你若畏惧,现在也可走开,回去向牧老道复命吧。”
李元霸见他轻视自己,昂然道:“弟子自今日始,师父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决不退缩!”
醉拐李冷冷道:“小子,你若上不去,就不用叫我师父了。你瞧清楚了,我在洞口边等你。”言犹未了,手握黑绳,一跃而起,迈开两足,从浮出水面的大鳄头顶踩过,如蜻蜓点水般,在水上飞行。一眨眼工夫,已近悬壁。纵身一跃,不断拉动黑索,沿着悬壁,穿越飞瀑之水,攀援至老树上。将近月洞口,顺势一跳,落在洞旁一块石头上,将手中黑索掷向李元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