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胡吹法螺 - 玄武记 - 弦戈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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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胡吹法螺

李元霸肚里暗暗好笑,又道:“我若说得不对,那也难怪的。姐姐却不可因此怀疑先知先觉之说。占卜相面之道,自古皆有。即便是圣人,也深信不疑。孔老

夫子说假我数年,五十而学易,可以无大过也。又说,十世可知。我掐算姐姐心事,却非凭空而论,乃有所据也。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这世间人事,凡有一动必有一静,有一念则必有一应。单从面相看,姐姐面上北岳隐隐有忧色,印堂之色变化不定,事必应在当前……”

颜萱道:“看你咬文嚼字,可说的什么忧呀苦的,却叫人甚不明白。依我看,多半是些江湖骗术,你要哄人,也不必如此。”不待李元霸应口,拿别的话题来说。李元霸心知其意,微微一笑,便也顺水推舟,不再讲什么占卜面相,顺着颜萱的话,眉飞色舞,东拉西扯,一路说个不停。颜萱见他谈兴甚健,不忍扫他的兴,款款相应。李元霸一边大摇大摆走路,一边夸夸其谈,表情滑稽,惹得颜萱咯咯直笑。

二人谈笑风生,倒似相识已久。颜萱自出生长到二十岁,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无拘无束地对话言笑,便是与张宝庚,自相识以来也只是说过十几句平淡之语而已。望着李元霸,心中颇感异样。

颜萱走在李元霸后面,瞥见他衣袍后摆竟破一个小洞,露出皮肉,又见他手摇折扇,一摇一摆的,浑不知觉,道:“哎呀,你的……”话未说完,忙掩住口,忍住不笑。李元霸回过头来,奇道:“什么好笑?”

颜萱摇头道:“没有,没有。”心道:“若不是他一副不僧不俗的打扮,穿上青衫,束上头巾,倒也是个斯斯文文的青年书生。只是眼前的他,衣袍未免太脏,又破破烂烂的,想他爬上那念佛庵的顶梁上落脚,只靠吃些供品填饱肚子,也够可怜的。”叹一口气,轻声问道:“玄颠小师父,我看你模样神气,好像也不是才出家的,定是修行有日了,不知你今年有几岁了?”

李元霸存心吹牛,一本正经道:“若说到我的年纪,我也记不清究竟有几岁了。”颜萱道:“哪有连自己几岁都忘了的,莫非你修为太高,已到了无记无识的境地?”李元霸不动声色,作回忆状,道:“是了,我只记得小时候在江边游戏,正赶上三国赤壁大战。哎哟喂!那场大火当真烧得猛呀,七天七夜不曾熄灭。我见那诸葛孔明手持七星宝剑,登坛祭风,真正是仙风道骨……”

颜萱啐了一口,道:“当真这样,你岂不早成了精!”想到沐智讥他是老鼠精,又见他此刻表情古灵精怪,哧的一声笑了。李元霸一点不笑,俨然道:“可不是吗?我修行至今,少说也有三四百年了。到后来也就返璞归真、返老还童了,模样看上去就跟二十一二岁的青年一般,其实别人哪知我是个得道多年的地行仙呢。”

颜萱咯咯直笑,她跟李元霸说这会子话,总见他信口胡说的时候多,正经说

话的时候少,听来倒也滑稽有趣,笑道:“玄颠小师父,你真会说笑,再走一会儿便到镇上了,我瞧你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往哪里去,你如不嫌,先到我家喝碗茶水再上路吧。”

李元霸喜出望外,道:“妙极,妙极!我正愁晌午没着落呢,今天可算是遇见菩萨了。只不知姐姐家在哪里?”颜萱微微一笑,心道:“你不是会算吗?怎么又来问我?”瞪了他一眼,道:“再走一会儿,到了镇上,转几个弯便是了。”回头瞥了李元霸一眼,听他说自己已有二十一二岁,看他样子只怕还小自己两三岁呢,道:“玄颠小师父,我瞧你这样的年纪,虽有些修为,整日只在外头走动,也不怕碰见坏人。如今这世上可乱着呢,强盗草寇常出没的。”李元霸嘿的一声,道:“谁又怕那些个蟊贼!”顿了一顿,道:“你倒来担心我,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就不看看自己一个年轻美貌女子,来来去去的一个人走动,路上要是遇着坏人,可不是玩的。姐姐外公也不担心吗?”

颜萱听李元霸赞自己貌美,女儿家心里自是欢喜,她自知容貌娟好,镇上青年子弟多为之倾慕,今儿也不是头一遭听别人赞美自己,可是当着面夸自己美的男子就这位玄颠小师父了。听他提到外公,奇道:“你怎知我还有外公?”

李元霸自悔说漏了嘴,道:“小师父我平生可有点儿未卜先知的能耐,要不也难在江湖上混到今日。”左手晃动太公幡,右手轻摇折扇。颜萱将信还疑,忽想起自己在观音菩萨座台前祷告,那当儿他不正伏在大横梁上吗?想到自己口中喃喃,情不自禁,说及平时羞于启齿之事,还有不被他听了去的?便瞪了李元霸一眼,道:“什么先知不先知的,谁又信你胡吹!劝你少吹些法螺吧,便是你那条什么太公幡也不稀奇,我就见过比你还多了两样的呢。”

此言一出,轮到李元霸大吃一惊,心想师父牧道人曾说:“世传易道,自古流衍不一,而学者唯以周易道义为师,千载不变。实则《周易》而外,尚有其二,即传说《连山》《归藏》二道。世人不知,易数八卦最真最妙者乃三易并用。古时夏连山,商归藏久已失传,其道术尚存人间,若非天纵奇才不足以窥。周易八卦以外,连山、归藏八卦另有其图。依我所观,如今江南有奇气,或乃连山、归藏之精凝也。你与此事,大有机缘,日后自知。”心念一动:“莫非今日之遇,师父早有预料?”又问:“什么,姐姐说竟还见过另外两样的,你在哪里见过?”

颜萱未及回答,忽见五六十步开外,平地之间,突兀耸立一座峭壁,高约数丈,异峰突起,面露惊喜,奔跑过去。怎奈一条溪流绕壁而过,宽约丈许,水势甚疾。

翘足而立,眼望峭壁顶上一株兰花草,迎风摇曳。颜萱对李元霸道:“早听说世上有一种兰中仙品,色如晶雪,四季不凋,幽香自逸。你看那株兰花草,竟生于岩石之上,莫非正是传说中的雪衣仙子?只可惜不得亲近一观。”

李元霸走近溪边,见溪流中央有一块石头露出,忽地腾空而起,跃向对岸,左足轻轻往石上一点,反弹而起,纵上峭壁。颜萱已知他意,不禁掩口。见他手足并用,攀缘而上,如壁虎一般,转眼爬上壁顶,左手攀住石壁,右手五指插入石缝,将兰花草连根拔起,含在口中,沿壁滑下,回到颜萱跟前,笑嘻嘻的,递上兰花草。

颜萱并不伸手接,道:“哎呀,谁又叫你去拔它!你不知这种兰花草极有秉性的,生性不喜移植,你拔了它,只怕再难活了。”李元霸笑道:“原来姐姐担心的是这个,不用怕的。我见姐姐喜欢,心想不如连根拔了,带回家去,种在庭前院后,平时悉心照料,胜于让它在热风冷雨中孤凄。”

颜萱道:“何必又要移植家去?让它野生野长的,几多自在。分明是你鲁莽,不知爱惜花草生物。”见李元霸涨红了脸,叹了口气,道:“也罢,既拔了来,只好拿回家试种吧,也不知能不能活。”李元霸忙道:“自然能活的,这种兰草最耐生的,不然,如何在石缝中也能长出。”颜萱道:“这你就不知了,我听说这种兰草儿最不媚俗的,一染人气,多半就萎了,它宁可死的。”

李元霸嘻嘻一笑,道:“如此更可无忧了!姐姐便是人间走动的仙子,自来同气相亲,这仙子兰定喜欢跟你做伴。”颜萱嗔道:“你胡说什么呀,人跟花怎么能比?也没见过像你这样油嘴滑舌的出家人。”说罢掀起竹篮布盖,示意将兰草放入篮中。李元霸小心翼翼捧过去,好似手中果真是有仙气的灵物。颜萱忍不住哧的笑了。二人放好兰草,又往双桥镇走去。李元霸道:“姐姐你说见过这八卦图另有两样的,是怎么说?”

颜萱抿嘴一笑,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姐姐妹妹的,一路只这么姐姐长姐姐短的,我可受不起呢,我哪来的什么醉金刚傻罗汉兄弟?”李元霸举手作揖,道:“姐姐莫怪,只因我见到你便如见亲人一般,心里一高兴,就叫顺了口。”颜萱叹了口气,道:“没见过像你这样不伦不类的。唉,你既喜欢这样叫,就随你也罢了。”

李元霸忍不住又问颜萱说的八卦图,颜萱道:“也不知是不是,我见外公平时闲来最爱摆弄些什么奇门八卦的,我不懂,也不稀奇。”李元霸心中一动,道:“恕我冒昧,请问姐姐外公可是有一条腿儿不大灵便?”

颜萱咦的一声,停住了脚步,奇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真能掐算不成?”李元霸跳起来,拍手道:“这就对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得识姐姐,真是有缘了。”于是向颜萱深深作了一揖,顿了一顿,正色道:“说来只怕姐姐不信,我千里迢迢,自河南辗转数月到得这里,正为寻你外公而来。”

颜萱惊愕不已,道:“为什么?”李元霸欲言又止,忽地长叹一声,神色间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沮丧。颜萱道:“你又为什么叹气?”心中一动,道:“是了,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说话疯疯癫癫,最不守规矩了。既出了家,还只是懒懒散散的,一定不好好随师父修行练功,师父一气之下,将你赶了出来,是不是?”

李元霸见颜萱一语中的,红脸道:“……倒给姐姐猜对了一半。”颜萱也学他的口气,道:“可不是猜,也不是掐指算的,我这才叫作未卜先知呢。”说罢,咯咯一笑。

李元霸见颜萱语笑嫣然,诚出一片天真烂漫,对自己全无戒心,显是已将自己当作朋友。他自行走江湖以来,除褒姒外,从未遇见谁这样对待自己。他出生时,母亲难产,险些死去,因此不甚亲他,加之出身武人世家,天生瘦弱,不类虎门之后,因此不为父喜。他自幼既不好读书,又不喜习武,性又极惫懒,平时多好游玩,终致父母厌弃。六岁那年,得蜀山玄清观牧道长收入门下,修行十三年。自从他被逐下山后,一直浪迹江湖,至今一年多,也渐渐养成了一种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习气。他早先跟牧道人也学得些医卜相术,虽不甚精通,却足以借此谋食。怎奈世人见他年纪太小,多半不信,他便灵机一动,潜入道观,盗得几件道袍穿上,又从寺中偷得一串佛珠,往脖子上一挂,俨然一个小行脚僧,于是自赠法号“玄颠禅师”。此后若进道观,便论虚玄,如遇和尚,即谈空幻,不伦不类,也算江湖一怪,以此化缘糊口,虽然清苦,倒也逍遥自在。平时嬉皮笑脸,又喜喝酒,自云“醉金刚小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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