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有凤来仪
城中街坊宽阔而长，李元霸怕露了行藏，赶马车去集市卖了，买来一条书囊，将龟蛇装入，让褒姒斜背在肩。又去坊间打了一张名帖，顺便打听楚公府所在。楚公府乃是昔日当朝权贵杨素家族府邸，在洛阳城西，离坊间隔七条大街。杨素被隋炀帝猜忌，心怀忧惧而死。杨素之子杨玄感承袭楚公之位，生得高大英俊，面有胡须，世称美髯公。洛阳城百姓皆识其人，口碑甚好。
李元霸打听到楚公府地址，想到是代恩师牧道长去拜会当今巨族，不可草率，须稍作修饰，讲究些仪表。褒姒带来的衣篮里恰有一套锦袍，颜色如新，他穿上后，俨然富家公子，气派非常。可是他却嫌俗气，仍穿颜萱亲手缝制的青衫。一袭青衫，头戴纶巾，看上去多了几分书卷气，清俊洒脱。褒姒穿一套短衫，束起长发，扮成一个书童，只是显得太过娇美，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
李元霸笑道：“褒姒妹妹，你女扮男装，恰如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如此也罢了。
只是我在人前唤你，不便再叫妹妹了，你须起个名字，我好叫你。”褒姒歪头想了一下，拍手道：“是了，你用我哥哥的名字叫我好了。”李元霸摇头道：“你模样儿俊俏，把你叫作褒雄，不甚贴切。不如将就你的姓，换个音儿，叫你小宝吧。”
褒姒喜道：“这名字好听！你就叫我小宝吧。”打量几眼李元霸，啧啧而叹，道：“哎哟，元霸哥哥，你穿上这件衣裳，显得特别英俊潇洒，斯文有礼，人也老成了许多。”李元霸见褒姒夸自己，心里高兴，索性走进一家字画铺，买了一柄折扇，拿在手中，更像个秀才书生。顺手一张，将折扇轻轻摇了几下，两手负在身后，文绉绉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宝，天色不早，快背起书囊，随吾往楚公府拜访杨大人去也。”
褒姒见他摇头晃脑，神态俨然，咯咯而笑，躬身道：“是，公子。”两个说说笑笑，径往楚公府行去。走到一个街口，见街口立有一座石牌坊，雄壮气派，上书“御赐杨公街”五个字。石牌坊下，不断有车马来往，行人衣着华丽，无非洛阳城内的达官贵人。
李元霸和褒姒一路走近楚公府，才知楚公府竟占去了两条大街。沿楚公府墙下一条青石路走，仰头见院墙高耸，与四周低矮民宅恰成对比。正自感叹世间贵贱有别，忽闻墙内有琴声悠悠传出。琴韵清越高亢，俨然超尘出世，又不失低回悱恻，婉转悠扬。李元霸听来甚觉动听，似曾耳熟，不觉沉醉。褒姒也听得出神，叹道：“元霸哥哥，想不到这高墙大院中，也有人能弹这样好听的琴曲，听来便似天外仙乐一般。你猜弹琴的人是男是女？”
李元霸沉吟道：“我猜多半是女的。只是琴中有彷徨低回之意，抚琴者心中定有隐忧。”褒姒掩口笑道：“元霸哥哥，你真厉害哦，连人家的曲意你也能听出来。”李元霸笑道：“不过瞎猜而已。”
二人绕过围墙，走上楚公府大门前。大门朝南开，门户紧闭，两侧开了小门，左进右出，小门各有五六名身着锦衣的家丁守卫。左门一侧设有一座凉亭，摆放几张石凳。
李元霸携褒姒走向左门，见一个年约五十岁的长者，似有身份，正对几个年轻家丁训话，似在交代什么，几个年轻家丁唯唯诺诺，甚是恭敬。李元霸待长者说完话，递上名帖，说代师尊送来一封密信，十万火急，须亲手交给楚公。
长者接过他的名帖，见帖上写着“蜀山牧道长门下李元霸”字样，又见李元霸气宇不凡，谈吐得当，当即派一个家丁进去通报，请他和褒姒先在凉亭稍坐等候。
过得半炷香工夫，小童才出来，与长者耳语几句，长者点点头，亲自引李元霸和褒姒进去。一进楚公府，褒姒连连咋舌。原来楚公府内阔大之极，俨然皇宫王府。满眼雕梁画栋，回廊曲径，人丁众多。繁花老树，假山流水，小桥亭榭，随处可见。
二人随老家丁走了几个长廊，绕过一个湖泊，穿过两座小山，到了一处阁楼前。远远听见琴声，李元霸心道：“原来琴声从这里发出，楚公杨大人如此风雅，人称美髯公，不知是怎生模样？”正思之间，琴声戛然而止。
老家丁将他们引进客厅，早有一个侍婢出来，款笑盈盈，问道：“余管家，客人到了吗？”原来老家丁竟是管家，只听他道：“快去禀告主人。客人已在客厅等候。”侍婢答应了，转去通报。
李元霸和褒姒进了客厅，并不入座，站在厅上。他想面见楚公呈上书信后便即离开，不想逗留。又有两个侍婢捧上茶水，送到客座茶几上。余管家对李元霸恭敬道：“请公子稍坐喝茶，我家主人换了衣裳，立刻便到。”李元霸点头，于是入座。闻到茶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道：“好清淡的茶，味道不俗，定是茶中极品。”叫褒姒也坐下喝茶。褒姒掩口道：“哎哟，我现在是你书童随从，怎好坐下？公子，你请便吧。”
李元霸微微一笑，举杯又饮。忽然帘栊动处，从里屋走出一个青年公子，丹唇秀目，身材修长，身穿淡黄衣衫，举止斯文，容貌俊美非常。李元霸眼前一亮，心中惊讶，暗道：“莫非楚公竟还是个年轻俊雅的佳公子？”不及细想，起身相迎。
只见青年公子笑吟吟地走过来，对李元霸拱手道：“失礼，失礼！李公子久等了。”李元霸一见之下，立刻看出这位“楚公”肌肤容貌不似男子，原来和褒姒一样，也是女扮男装。于是不动声色，微笑作礼道：“在下受恩师之托，前来向楚公杨大人送信赠言。只因路上耽搁，却来得晚了。”
青年公子道：“李公子不辞辛劳，千里送信，在下代家父致意了，感激不尽！”李元霸躬身问道：“敢问楚公杨大人……”青年公子微微一笑，拱手道：“楚公乃是家严。在下姓杨名离，公子直呼我姓名可矣。请坐！”
李元霸道：“原来是杨公子，失敬了。”心道：“当呼杨大小姐才对。可是她既以男装来迎，我也只好顺水推舟。”杨离和李元霸分宾主坐下，褒姒站在李元霸旁边。杨离看了褒姒一眼，回头对李元霸微微一笑，道：“公子请用茶。”李元霸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道：“不知楚公可在府中？在下受恩师之命，想当面将此信交给楚公
杨大人。”
杨离道：“今日不巧，家严公务在身，此刻正在五百里外，不能当面向公子致谢……”李元霸道：“既然如此，那么请公子转交也是一样。”离座将书信递给杨离。杨离起身来接，道：“在下代家父谢过乃师致信之情，并感公子送信之德。”李元霸道：“杨公子不必见外。楚公杨大人昔有大恩于恩师。恩师托在下送信，也是稍尽关切之意。书信之外，恩师还要在下代转一语赠楚公杨大人，恩师赠言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一并请杨公子转达。”
杨离郑重接过书信，见封面写有“洛阳楚公府杨恩公亲启”大字，落款“蜀山牧道人拜上”五个小字。又道：“既然家严不在家，在下代为一观，看看牧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李元霸笑道：“杨公子请便。”杨离当即将书信拆开来看，看完后，神色转为凝重。李元霸拱手道：“在下来得晚了，但愿未曾误事。”杨离缓缓将书信收起，塞入袖中，道：“李公子一路赶来，真是辛苦了。书信虽短，而情谊殷殷。在下无以致意，请公子入席小酌几杯，如何？”
李元霸道：“杨公子不必客气。在下将书信和话送达，便要离去，不敢叨扰。”杨离道：“李公子千里迢迢送信至家，岂能不让杨离略尽地主之谊便去？若公子不肯赏脸，家父回来问起，定然责怪在下失礼。已备下几样小菜，请公子随我来。”说着起身，伸手作请状，不等李元霸答不答应，自己在前引路。
李元霸见这位“杨公子”有心留客，不好再推辞，又想腹中正饿，不妨顺其自然。当下和褒姒一起随杨离走出客厅，往餐厅而去。褒姒走在李元霸身边，悄悄在他耳边道：“元霸哥哥，原来这位杨公子也和我一样。不过，她生得好斯文，若换回女儿衣裳，不知多好看。”说着吃吃一笑。
转了几个回廊，来到一处亭台，上书“钓鱼台”。亭上早摆了两桌，均上了酒菜，更有两三侍婢回来走动，在旁伺候。亭台三面临水，原来这楚公府中别有天地，尚有一湖，北面假山环抱，楼阁隐约花草碧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