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留客南轩
李元霸见杨离打趣自己和褒姒，正要开口说话，只听杨离又先他而道：“李公子，实不相瞒，杨离尚有两位哥哥，可是他们都在上月随家父往黎阳督运去了。父兄在家时，杨离每日只在山庄里读书弹琴，一向不问俗务。父兄去后，留下我一个在家，每日打理。我家上下，连佣人家丁，少说也有千人，我一个弱小女子实在力不从心，虽有几个管家协助，可是重大之事，也须过问。这几日又遇诸多疑难杂事，不知如何决断，简直心力交瘁，不能坚持。我正要寄出书信，求父亲快些让哥哥回家，将我从家政俗务中解脱出来。可巧李公子送信而来，又让杨离喜出望外。李公子虽然年轻，已历练不浅。不幸公子身上有伤，这几日姑且留下，静养疗伤，杨离心中尚有许多疑惑，也好顺便向公子请教，如此也是一举两得。公子若留住几日，就算帮了杨离大忙呢。”
李元霸听杨离说出许多缘故，心下不免踌躇，心道：“龟蛇乃玄武秘笈，江湖上皆知在我身边。我身上有伤，确需找个地方好好静养。疗伤之际，也好一边参悟龟蛇之秘，一边练功，领悟邵王二师武功心法。这里深宅大院，江湖人物难以涉足，我暂且隐居不出，正好躲避虬髯刺客和黄龙教追踪。事到如今，不如顺水推舟。”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在下随师修行，浪迹江湖，不谙人情世故，只怕也帮不上杨小姐什么忙。只是，杨小姐若需在下出力，在下万死不辞，甘效犬马之劳。”
杨离见他松了口，喜道：“李公子若肯留下，也不要你做什么犬马，也不要你万死不辞，只要你动动口舌就成了。我问你什么，你有问必答就行了。”
褒姒也喜形于色，道：“杨小姐，谢谢你了。你不是说有家医吗？能否请他来瞧瞧元霸哥哥的伤？”
杨离笑道：“当然可以。”当即命侍婢速请家医虞太医过来。原来这虞太医本为御医，因杨离祖父杨素乃先朝重臣，又助隋帝登基有功，隋帝特赐一名太医专门为杨家看病。此事表面上是皇上恩典，实则是隋帝派来监视杨家的人。虞太医虽为隋帝卧底，可是医术甚为高明。他来为李元霸诊视后，断为伤及内脏，开了几服药，要当日熬汤来喝。又嘱须静养，切不可多动，戒酒戒荤。如此，留下来在杨府疗伤更是顺理成章，李元霸不再推辞。杨离立刻派人去抓药熬汤，又命侍婢撤去酒荤，再上几个素菜。
三人用过餐后，杨离微笑起身，道：“李公子，褒姑娘，你们随我来。”转身走出阁外，离了钓鱼台。
其时，日近未时。李元霸和褒姒随杨离而去，见她亲自在前引路，两个贴身侍婢跟随在后。沿着玉石砌成的小径，分花拂柳，绕过几座假山、两座小桥，走了半盏茶工夫，来到一处小庭院前，院门上写“南轩”二字。杨离走到院门前，早有仆人上前开门。
杨离止步不前，回头笑道：“李公子，这里是我家平日贵宾留宿之所，安静得很，这几日你和褒姑娘便住里边吧。轩中自有侍婢仆人伺候，你们若需什么，只要说一声就成了。”
李元霸拱手道：“一切听杨小姐安排。”杨离望他一眼，笑道：“待会自有人将熬好的药汤送来。公子安心住下，好好疗伤。我也累了，要歇歇去。晚餐我就不陪你了。明日再请你喝茶。”嫣然一笑，转身去了，侍婢也随她而去。李元霸和褒姒目送她离去，待她身影看不见，才进了南轩。
轩中早有两个侍婢和一个男丁等候。两个侍婢躬身侧行，引李元霸和褒姒进到一间房，但见珠帘处处，薄帷深深，一入房中，便闻一股甜香，沁人心脾，不觉沉醉。侍婢道：“请公子和姑娘歇息吧。奴婢去了。待晚餐时辰会有人来请。两位若要什么，请呼玉儿小倩就来了。”
李元霸见房中虽大，卧室似只有一间，心下疑惑，道：“你家主人安排了几间客房我们住？”侍婢道：“就这一间。奴婢不打搅公子和姑娘了。”倒退而出，回身将门轻轻掩上。李元霸和褒姒两个看着侍婢退去，一时心下恍悟，明白是杨离有意将他两个安排一间房住。两个心照不宣，转脸相看。李元霸微笑不语，褒姒的脸却红了。
褒姒见房内仅有一铺床榻，外间临窗之下，倒有一张小憩长凳，道：“元霸哥哥，
你身上有伤，你躺下歇息吧。待会儿药汤熬好了，我再叫你。我今晚便睡这里……”说着，走到长凳边。李元霸默不吱声，看着褒姒笑。褒姒见他只顾笑，脸更红了，道：“哎哟，你老瞧着人家干什么，莫非我脸上长刺不成？”李元霸拉过褒姒的手，一起走进卧室。褒姒被他拉到床前，心怦怦乱跳，咬唇不语，竟不敢看床榻一眼。李元霸见床上铺着锦缎，床架以黄花木精雕而成，内壁竟是鸳鸯戏水图案。
又见幔帐装饰奢华，床被重叠，透出幽香，叹道：“想不到这杨府摆设讲究，竟如皇家宫殿一般。只是杨大小姐也太小气，不舍得给两间房我们睡。”对褒姒道：“好妹妹，怎么你在外边睡，你看这里不是有两个枕头吗？”手指床上两只绣花枕头。
褒姒道：“外边凉快呗。我身边没带着吊床，不然我睡吊床更自在呢。”李元霸道：“你一个睡外边，夜来不怕老鼠吗？”褒姒打开书囊，放出龟蛇二灵，道：“有这两位大仙在此，那些鼠辈哪里还敢出来？”龟蛇二灵一落地，便即左嗅右闻，寻觅房
间角落。一前一后，形影不离。
李元霸道：“外边只有一张长凳，怎么能睡人？长凳还是让龟蛇二灵睡吧。”褒姒急道：“怎么不能睡人？只须侧过身来，便能安睡。嗯，你说给龟蛇睡长凳，莫非你要人家睡地上不成？”
李元霸抓过褒姒的手，笑道：“说傻话呢，好妹妹，我怎舍得你睡地上？夜来风凉，你如睡长凳，要是受寒着凉了，岂不让我心疼？”顿了一顿，叹道：“唉，既然杨小姐如此安排，我们只好……”谁知褒姒听到这里，以为李元霸要说“我们一起睡”之类的话，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咬唇道：“哎哟，元霸哥哥，你不要说了。总之，我今晚睡长凳，你睡里头。跟你说实话吧，我平时睡惯木板床，若睡这样软绵绵的床，还睡不着呢。”说着，转身跑出房间。
李元霸看她慌张的样子，忍不住哈哈一笑。实则他想说“既然杨小姐如此安排，我们只好共处一室，你睡床上，我睡长凳”云云，谁知褒姒心虚，拦住他不许说，羞得跑了出去。
李元霸走出卧室，褒姒坐在长凳上，见他出来，侧身躺下，将眼闭上，道：“嗯，我累了，要歇歇了。你别跟我说话了。”李元霸走近褒姒身边，低声在她耳边道：“褒姒妹妹……”
褒姒不等他说完，双手堵住耳朵，翻身向里，不住摇头道：“我不听，我不要听。”李元霸索性将她抱起往里走。褒姒一时不知所措，心几乎跳出来，手足发软，口不能言，以为他要自己和他一起睡床上，又惊又喜，又羞又怯，脱口道：“元霸
哥哥，莫非你……”说到这里，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李元霸道：“好好的，不睡床铺却睡长凳？好妹妹，你既随哥哥行走江湖，便须乖乖听话……”褒姒哪里还听得见李元霸说什么，两只手钩住他脖子，身子不敢动弹，痴痴看着他。李元霸将褒姒抱至床边，往床上一放，拉过一床锦被，替她盖上。俯下身来，道：“好妹妹，你很乖！从现在开始，你一人好好在这里待着。我在外边守着，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一声。”
褒姒起初以为他抱自己进来，要跟自己亲热，谁知他只将自己放在床上便出去了。大出意外，心中不知是害羞还是失望，见他走出卧室，回身掩上门。长吁一口气，直直躺在床上，望着顶梁，两眼发呆，心道：“唉，原来他是要我睡在里面，还以为他要……”转念又想：“嗯，元霸哥哥平时说话虽然油嘴滑舌，可他是个正人君子，他不会那样轻薄对我的。他能这样，我一生若托付给他，也不枉了呢。可是，他的小师妹对他……”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回味方才李元霸抱着自己进房的情景，一时情思缠绵，翻来覆去，不能睡去。
不觉到了晚晡时分，李元霸轻轻敲门，唤她吃饭，她不搭理，故作鼾声，佯作睡去。李元霸以为她睡着了，不再叫她。褒姒醒来睁开眼，已是夜半时分。坐起身来，左右张望，不见李元霸影子，忽想起他在外间。从门缝里看见外间透进微微烛光，心道：“莫非他还未睡下？”下床推门出去。
只见李元霸双膝盘坐在长凳上，俨然一个入定老道。褒姒走过去，见桌上放了一个碗，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心中讶然：“怎么元霸哥哥还未喝药？”借着烛光，见李元霸满头大汗，双目紧闭，腹中起伏，似在运气练功。褒姒不敢惊动他，在旁边静静地坐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