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许量公社3.资本之鹰》(19
第一百二十四章《许量公社3.资本之鹰》(19)
文人经商
许量也知道与吕佛铭的交锋是迟早的事,但他们真的面对面地又坐在一起的时候,许量还是觉得有点扭捏。前两天,许量、张嘉仪、陈涛与吕佛铭在一起聊过天,他们没有过多争执,只是把双方的商业分歧展示出来,但许量和吕佛铭都不愿意把他们很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因为利益和立场不同而加以伤害,所以他们控制好了节奏,约定今天还是在“居无竹”友好地较量一下,目标就是张嘉仪和白伟达的案子,他们今天一定要用法庭辩论一样的方式来个商界的“断是非”而不是江湖的“断公道”。
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人经商”就是现在许量和吕佛铭正在谈论的话题。
吕佛铭对许量去灵云寺拜访连元大师寻找杜媛媛的事情一笔带过,总结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纠缠两字最了得。许总,我建议做人在感情上不能够用‘借贷’的原理的,生意与人生是两条平行线,不能够混淆一谈的,否则做人会寸步难行。”
许量宽容地微笑一下,他回答:“吕总,我们的人生观不完全相同,我相信人生凡事都有结果。其实,杜媛媛是我心中的一个污点,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隐私……还是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吧。我们现在说点文人经商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就要开始我们之间的商战,当然我们是文斗而不是武斗。”
吕佛铭哈哈一笑:“好好好,我们就好好聊天,一会儿再煮酒论英雄!”
看看时间,现在又是下午4点,许量想应该从文人经商的故事说起,他主动先说了关于他的一个故事:“吕总,我先告诉您我为什么下海,这是文人经商的第一步。”许量今天要的是一杯竹叶青,他喜欢“竹叶青,平常心”的广告语,他喝茶的动作很标准。
“以前我写书,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教师,那个时候,真的非常穷。”许量叹气道,“我还记得是出版社的一名小师妹向我约稿,我花费了半个多月就把稿子写好了,书的名字叫《商业智慧》,这本书便是后来的《老板之秘》的前身。书写完了,出版了,顺利拿到稿费了,我很开心,一共是四千多元!不到一个月啊,虽然非常辛苦,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但收入这样高,我很满足。可是,后来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知道了我的稿酬其实是几万元!中间的稿酬都被成天笑眯眯地叫我许老师的小师妹给‘黑’掉了!我不心疼钱,但我觉得这是文人的悲哀!”许量继续说,他的语气有点加快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写书去教大家要有商业智慧,可自己却是白痴一个!我不懂得保护自己的知识版权,我与她甚至没有签订合同,作者名字是她和我共同署名的,利益大部分却是她的……如果,这些还不能够激发我下海的话,那么小师妹的话传到了我耳朵的那一瞬间我决定立刻下海去做一个非常成功的老板,因为她说:‘许老师只不过是书生文人,给了他四千多元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有我的商业头脑,他写的那些文字不过就是永远躺在抽屉里面的垃圾文字!’我认为她说得非常正确,当代文人的价值不在从政就在于从商……所以,我愤然弃笔从商。”
吕佛铭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继续喝他的铁观音:“许总的这两本书把怎么样去做中国老板揭示得可是入木三分啊!这都是关于做生意的哲学和方法论的畅销书,影响了很多的创业者和老板。坦率地说《商业智慧》的文笔要生涩一些,而《老板之秘》给予了我很多启发。”
许量听吕佛铭这样说,心中很高兴,表情却很克制,他听吕佛铭举例说:“许总你在书中说:‘什么是生意?答案很多,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做生意的最高境界是能够自生,而绝对不能够自灭。不论你经营的是什么样的产品或者服务,都要能够可持续性地发展壮大,正如程序一般,一旦启动就必须自动地运行,一直到成功为止,断然没有半途而废,再重新选择方向的道理。’这些观点到现在都是很有启发意义的,许总说的是做生意的最高境界,可是现实中很少有老板能够想到更不用说做到。”
许量听吕佛铭居然能够把自己书中的话背诵出来,觉得很自豪,他接了话题说:“其实,我说的能够‘自生’的生意,是一种很理想的经营管理状态。而大多数老板每天都在疲于奔命,一天都不能够离开企业,老板就好像消防队员,问题总比利润多,麻烦总比开心多……”
许量的话锋一转,向吕佛铭请教道:“兄弟我也很想知道吕总为什么也会文人经商呢?”
吕佛铭微笑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是老师,但我不是许总这样知名的西南财大的老师,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大专的老师,其实更准确地说我是编外的老师,我在那里的学生处工作。我的工作非常简单,白天坐班,晚上值班……我是因为无聊才下海,无聊是能够把文人精神湮灭的利器。许总,你应该知道,商业社会最后商品化的就是人格和尊严,文人就是最后的堡垒,但这样的堡垒是被我们文人自己从内部攻破的。”
许量用好奇的语气说:“愿闻其详。”
这时候,吕佛铭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立刻接听了,收线的时候,吕佛铭对电话里面的人说:“吃饭的时候,你可以过来。”然后,吕佛铭就给许量商量,“我有一个律师朋友想请我吃饭,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
许量顺口说:“您的朋友,应该都很优秀,我当然愿意。”
吕佛铭就接着讲述他的故事:“我在学校学生处无所事事,无事就生非。我开始不满足平静的生活,许总你知道我是学哲学专业的,哲学是智慧之学,于是我想我不能够辜负我的智慧,我强烈要求学校把自己调到了校办工厂。因为那里有一个机会,可以‘停薪留职’,可以‘借船出海’,这样的机会在1993年的时候还很少。我的第一笔生意是做服装,是帮助校办工厂做的,可是亏了。生意亏了,发生了争论甚至是争吵,他们不再认为我是人才了,把给我的机会都取消了,他们命令我回学校,他们重新给我分配的工作是什么?让学哲学的我到校办工厂开车床铣床刨床磨床……我知道这是要改造我的思想啊,不就是劳其筋骨苦其心智吗?我觉得要屈服和忍耐,文不与官斗嘛,我把羸弱作为我的表情,把哀愁放在心中。”
许量从吕佛铭的平铺直叙中,完全能够体会到他是怎么样用哲学在孤单地和那些学校小官僚之间斗争。许量听吕佛铭继续说:“自怨自艾之后,我开始思考。有一天,就在学校那些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的红砖平房的工厂里,当时,我还能够看到一幅‘文革’时代的大标语‘斗私批修’!这标语是用黑漆粉刷在红墙上的,这内容对我的启发起初是朦胧的,我就这样站在那墙那标语前面,寂寞而孤独,哲学就在我的脑海中翻腾。我从‘斗私批修’四个字当中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四周上班的工人,好奇地看着我这个倒霉的老师,我知道他们甚至是可怜我,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包含了这样的意思。我用了3小时16分钟吧,我认真地看了时间,最后,我选择了这四个字中的‘私’字来思考我的人生!这样一想,我的一切人生困苦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许量觉得吕佛铭的心其实比自己的更坚韧,他们都是60后,对“文革”都有儿童的朦胧感受,但是“下海”“下岗”“官倒”这样的词汇只有在他们的脑海深处才有刻骨铭心的烙印。许量对吕佛铭说:“我相信,每一个四十来岁的商人都应该有段伤心的历史。”
吕佛铭点点头,他喝茶很猛,就招呼服务生换了一杯新茶,才继续说:“我发现了文人的毛病其实就在于不够自私,不是吗?我自己的私心不足,我才没有胆量真正地下海,什么‘停薪留职’,什么‘借船出海’?有这样旱涝保收的老板吗?于是,我就从我的私心开始去发掘,我发现了我心中充满了欲望:我对金钱、权力,甚至对女人都充满了渴望,原来我并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文人,我也许是洪水是猛兽!我想到了哲学大师的训示:‘恶是历史进步的杠杆’。我突然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恶人,而不是一个人善被人欺的好人……”
许量对哲学并不陌生,他接了话题:“正如恩格斯指出,在黑格尔那里,恶是历史发展的动力的表现形式。这里有双重意思,一方面,每一种新的进步都必然表现为对某一神圣事物的亵渎,表现为对陈旧的、日渐衰亡的、但为习惯所崇奉的秩序的叛逆;另一方面,自从阶级对立产生以来,正是人的恶劣的情欲——贪欲和权势欲成了历史发展的杠杆……”
吕佛铭总听了“恩格斯”三个字,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许总,你学金融专业的竟然能够如此完整地背诵哲学家的精彩论断,看来我们这些四十多岁的老板还真的有哲学素养和智慧。”他夸赞了一下,继续他的话题,“可一个文人要变恶而又不变坏,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啊!”
“要变恶而又不变坏?有意思,吕总对‘度’的把握很有感觉呢!”许量把手中的中华烟与吕佛铭分享了一支,他给吕佛铭点燃了思考的香烟,吕佛铭吸了一口,满意地舒口气继续说:“我从一个‘私’字,看到了一个‘恶’字,后来终于从‘恶’字又看到了一个‘商’字……因此文人经商的道理我就这样想通了。那天,我面对红色的砖墙,琢磨这些道理,表面上有点痴痴呆呆,这吓坏了工厂领导,他们害怕我发疯,都来劝告我想开点。说什么可以调配我的工作,让我去坐工厂办公室,我见他们说得非常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的‘恶’,只有谆谆教导的‘善’,甚至是哀求我不要做傻事,我哈哈大笑了,那样的场景真的很滑稽啊……”吕佛铭想到那很多年前的往事,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终于不耐烦他们的废话,我抬头看头顶上的乌云在积聚,知道暴风雨就要用‘恶’的形式来考验我的意志了,于是我用缄默和标准的挺胸抬头来对抗他们的‘善’,果然夏日雷阵雨豆大的雨点就让这些领导的关心烟消云散了,他们狼奔而逃,我就在大雨滂沱中享受雷鸣闪电……希望在危险中吸取暴风骤雨的能量,人,我是一个男人,我对自己恶狠狠地说,要做人就做大男人!这就是心灵的炼狱,你必须在瞬间撕碎‘自我’发现‘本我’,这样才能建立一个成功的‘他我’,‘三我合一’,江山美人金钱权力,快意恩仇侠之大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丈夫!”
许量看吕佛铭在深沉中微微地闭上眼睛,好像那天的风雨还在他的面前,他这是在享受人生蜕变的快乐。许量的耳边也响起了自己把珍藏的派克钢笔从中间掰断的很清脆的“咔嚓”声,那声音既是许量文人之心破碎的声音,也代表了自己与文人告别的时刻。许量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由善变恶的呢?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曾经深爱自己而又借口因为爱而逃之夭夭的女人——张娅。
许量陷入了回忆。当时,自己刚刚创业,为了私欲,为了把她拴在自己的“战车”上而对她做了一件不可能原谅的事,举报张娅受贿的行为,虽然那是自己让熊小川出面去做的,但是许量知道张娅与自己分手一定是因为这件丑事被她知道了……出卖情人就是大奸大恶!这就是自己并没有强力阻止张娅离开自己的真正心结。许量叹口气,对吕佛铭说:“人到中年,过去太长,我们还是说点现实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