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天空城之上，情势再次逆转，原本举棋不定，想要通过孤注一掷偷袭圣光和晓雾投诚的虫族动作迟疑，军雌狠辣悍然的攻击力和伊洛特那张精致却冷硬的面容让他们心脏紧缩。
和他们这些墙头草不同，他们知道伊洛特和恢复神智的军雌不会退缩。帝国的军队在宇宙中素来有悍勇的名头，他们对命令的执行力是宇宙罕有，在帝国的驱使下，他们成为了宇宙种族闻风丧胆的存在——当然，那不是什么好名声。
嗜杀、冷酷、毫不容情。帝国的雄虫需要军雌为他们开疆拓土，横征暴敛，但却也一直在贬低和诋毁为国尽忠的军雌。因为越是强大的，越要被打压，在帝国的社会体系里，雌虫和亚雌是不该拥有能够让雄虫感到威胁的力量的，更不能形成组织和团体，否则就会威胁雄虫的统治。
雄虫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他们利用军雌、压榨军雌的同时，他们还要将军雌贬低到泥里，将军雌拥有的服从、强悍和顽强的战斗力打压成不讨好雄虫的特质，借以利用帝国其他急于讨好雄虫的雌虫和亚雌排挤军雌，酿成灾祸。
但力量，永远不会因为诋毁和处心积虑的流言蜚语而改变。力量只是力量，是一种相当纯粹的东西。一只高等雌虫或者亚雌或许对于雄虫来说不足为据，他们的肉体力量再强也无法抵挡精神触须的轻轻一扫，只要雄虫有防备，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将一个军雌精神海捣碎，使之魂飞魄散，但是百万高等军雌呢？
百万拥有首领和大脑，拥有亲密无间的作战配合和悍不畏死的执行力的军雌呢？
许多虫族到了此刻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强大如同金翎羽，在他想要将整个帝国掌握在掌心里时，他不去控制那些拥有“神力”的雄虫，反而控制的是帝国的军队。到了此刻，虫族才明白在金翎羽的整张牌局之中，最有可能撼动颓势的那颗棋子，究竟是什么。
察觉军雌脱离了他的掌控，金翎羽背后的金光猛然膨胀数丈，浓烈的不甘和憎恨让他不断驱动帝国的虫族发动攻击，而整个第一军团在伊洛特的领导下毫不犹豫地、有条不紊地踏入了天空城上空充斥着驳杂能量的战场，大多数军雌的神色和被脑控时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一副冰冷的战意，但他们眼中的凛冽寒光却让最为傲慢的雄虫都止步不前。
那是战士的眼睛，那是颠覆者的目光。没有谁会想要去挑战这种战意，这与力量和技巧都没有太大关系，这是搏命者和殉道者独有的视死如归。
帝国护卫队队长弗瑞尔原本是第一批对圣光发动攻击的虫族，在金翎羽下令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进献忠诚——虽然金翎羽并不是虫皇，但是他是虫皇的祖宗，是他们所有金翎羽皇族的起源！还有什么比消肿老祖宗更为荣耀，更何况他还是他们所有虫未来的父神！
他不会像那些仍然对着旧神祈祷的虫族一样傻，更不会背叛他伟大的帝国。他是高贵的金翎羽雌虫，他和伊洛特那种离经叛道，心向晓雾的蠢货不同，他对自己的血脉是忠诚的！父神一定会看到他的真心！
弗瑞尔太迫切地想要证明相比起伊洛特，他才是正确的，他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忠诚、他的乖顺、他的隐忍和他所承受的痛苦，这一切都是正确正当的，而伊洛特只是个逃兵、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他比伊洛特正确的多，也聪明的多！
这个念头形成了魔障，让他对着圣光频繁开枪，一道粒子光束甚至射穿了圣光的右腿。他的雄主克劳斯公爵目光闪烁，看着他越发癫狂的面容，眼中闪过厌恶和算计，却没有阻止他。
谁都能看出晓雾和圣光不是金翎羽的对手。晓雾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在战场上结茧蜕变，虽然他的茧可能抑制漫天血池，但圣光独自一虫对战金翎羽显然占了下风，独木难支。即使其他因为血池威势减弱而重获自由的虫族仍然止足不前，但风云变幻的战场之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想要活下去必须立刻决断。
克劳斯公爵没有亲自动手，但他将筹码压在了金翎羽这边。他对晓雾本就有很强的芥蒂，且不说晓雾那通胡言乱语彻底颠覆了雄虫原本高高在上的地位，就单纯看晓雾的灰色力量和他与伊洛特那如胶似漆的关系——克劳斯还有什么不懂的？让他遭受了一夜机器人的侵袭，蒙受了奇耻大辱的八卦小报，就是晓雾捣的鬼！
不止他一个贵族雄虫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多雌虫和亚雌在贵族雄虫的示意下对圣光和灰色巨茧发动了攻击，由伊利亚带领的反叛军应接不暇，弗瑞尔看反叛军将圣光护在其中，咬紧了牙关，将手中的粒子炮一转，率领全部皇家护卫队炮轰灰色巨茧！
伊洛特的雄虫才是他最大的保障，是他所有假清高的源泉……杀了这个雄虫，伊洛特不过是他脚下的尘泥！
弗瑞尔已经被憎恨淹没，浑然想不起如果没有灰色巨茧用自己的生机遏制倒灌血池的杀戮掠夺之力，他们早就被那血池吸干力量，成为尘土了！
反叛军的伊利亚神色一滞，可已经来不及了。他本就不是纯粹的战斗者，保护圣光的后背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和干熬着力量的圣光一道，他几乎无力地看着无数粒子光束咆哮着奔向灰色巨茧，直到一束金光从天而降。
粒子光束打在伊洛特竖起的翅翼上，带起灼烧般的刺痛感。而很快，第一军的军雌树起了等离子护盾，所有的袭击者被训练有素的军雌飞快击倒，脸上癫狂神色还未褪去的弗瑞尔被一束鲜红的激光洞穿了胸口，他优越的体质让他没有立刻死亡，但是却也延长了痛苦，他不愿闭合的瞳仁仍然映照着伊洛特迤逦坚韧的面容。
那张仿佛集合了世间一切美好的面容成了他一生的梦魇。
伊洛特没有心思留给其他虫，他甚至不知道这战场上具体还有谁。他的目光凝聚在灰黑色的巨茧上，撑开的翅翼膨胀到极点，像极了归巢的母鸟想要用羽翼护住巢中虚弱的幼崽。
虽然他的翅翼庞大，却还是不够。那灰色的巨茧似有所感，像一颗心脏一样轻轻跳动，和伊洛特急促的胡须遥相呼应，引得伊洛特将掌心覆盖在灰色的巨茧之上，心脏也跟着巨茧轻轻颤动。
雄虫结茧蜕变历来就是一场生与死的对抗，即便少年雄虫是初代雄虫晓雾，可在战场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蜕变，即便是母神庇护也难以万全。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一个优秀的将领不该分神，可是伊洛特却有些神情恍惚。他所求的一切，今日都已经得到了，无论是与科莱恩和他代表的过去彻底决裂，带领帝国虫族走向一个新的未来，还是拼尽全力唤醒自己的同胞。伊洛特竭尽全力，如今这个结果是他梦中都不敢妄想的，自然没有什么好遗憾。
可是他的心却在隐痛。是的，他对得起任何虫族，包括科莱恩、他的同胞和战友，甚至是远在天边的混血虫崽。堕落种身份的揭露或许会让虫崽好过一些，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这是他能为虫崽做的一切。
只有对待少年雄虫，他于心有愧。
初见时，他竖起尖刺，满身防备，相处中，他满心算计，不肯信任，他们的道别来得太快，而他甚至来不及对少年雄虫道谢。
他还来不及对少年雄虫交付自己的信任、忠诚，还有他的心。
是的，经历过这一切，伊洛特还有什么想不通，或者不能面对的？他想要少年雄虫，发了疯、着了魔似的想要，那不是逢场作戏和虚与委蛇，也不是审时度势的算计和利用，只是在伊洛特生命的某一刻，在他的信念完全崩塌，而少年雄虫不算宽广的臂膀成为他全部的依靠时，当少年雄虫的话成为他目之所及的唯一光明时，他就明白了。
他成了伊洛特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因为今日被从黑暗和虚无中唤醒的，并不只是军雌，还有整个世界被粉碎，所有希望被湮灭的伊洛特。唤醒军雌的是伊洛特，但唤醒伊洛特的，是少年雄虫，是那个被雌虫无理错待也只会耷拉起小卷毛，是那个莫名其妙对伊洛特交付了信任，从未有半分迟疑的穆瑞斯。
军雌的倒戈和六芒星阵被遏制让金翎羽的攻击歇斯底里，充斥着气急败坏的狠辣。满身伤痕的圣光一时不察，竟然被一根金红色的精神触须抽得倒飞出去，伊利亚连忙飞扑上去做了肉垫，才止住去势，两虫竟然好些时候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可见伤势之重。
圣光洁白的领域难以维系，他倒对自己狠辣，当即咬破了舌尖，用激痛刺激自己再度凝聚力量，而在伊洛特掌下老是又安静的灰色巨茧轻轻跳了跳，像一块儿巨大的山石对人撒娇似的轻轻翕动，而后，灰黑色的生机力量迅速反扑，像杀不死的藤蔓一样顺着喧嚣的粒子风暴攀上了血红的天幕，将整个猩红的血池染上了灰黑浊色。
血池彻底停止了旋转，与此同时，灰色巨茧的颤动也渐渐止息，一股和生机截然相反的气息顺着伊洛特的掌心冰凉地蔓延上来，让伊洛特的眼眸骤然落下了泪水。
他不管不顾地颤动翅翼，凝聚了全身的能量喂那黑色巨茧，身后的翅翼越来越虚弱，整个虫也摇摇欲坠，可他浑然不在乎，直到那根帮助他唤醒军雌的灰黑色触须悄悄爬上他的肩头，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脸。
“不……难过……”
精神海内，一道混沌的意识喃喃说道，口吻像极了一个企图安慰绝望母兽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