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换了女大灵魂的虫母缓缓落地，海藻一般的长发无风自动，纯粹的能量凝聚的细小波纹在她的发丝间穿梭，她的身体在暗淡的天幕之下莹润发光。

她充满令人双眸刺痛的蓬勃生机，美丽的面庞是原始而纯粹的野性。她让许多虫族双目盈满了泪水，却不敢擡头多看她一眼，他们中不乏痛哭失声的虔诚信徒，用颤抖的手指捂住自己的口唇，不敢出声惊扰她半分。

那是他们的母神啊，被他们误解千年的造物主！她没有抛弃他们！

在笃信母神的虫族社会，对于这些虔诚的虫族来说，没有什么比母神本尊的出现更有说服力。一切质疑、反驳和歇斯底里的否定在瞬间戛然而止，谁是谁非如同水火一样分明——八卦小报所言一直是虚妄之中的真相，而伫立了五千年的帝国，是一个伪神为了成神编造的彻头彻尾的谎言。

真相大白本该是令虫族感受到清明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浑浑噩噩，在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危急和神明重临的惶恐后，他们卸了全身力气跪坐在地，等待神明降下她的裁决。

可是，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母神沉默着，每一刻都是对他们最深刻的折磨和惩罚，让他们不断颤抖，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失去了令女大血脉喷张的战斗后，她在无数虔诚的注视里头皮发麻，身体僵硬，神情冻结。

也只有同样来自地球，对察言观色颇有几分研究的大学生知道她的困境。

“母神，你不讲两句吗？一般重大活动之后，都该领导发言了。”

大学生贫嘴，扯着唇角对自己的学姐笑了笑。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伊洛特的身体，无数能量和信息素汇集过去，修复着伊洛特千疮百孔的内里。但其实大学生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次破茧比上次的情况更糟糕，他再次失败了，而且身体已经死亡，是母神——他学姐及时赶到，强行注入了本源能量，才让他有机会破茧。

所以，很不幸的是，即便他看上去是经历了两次成功破茧的成年雄虫，但本质仍是个四头身的灰皮胖崽。

庆幸的是，灰皮胖崽皮糙肉厚，对于自己是不是个从内到外都很行的成年虫已经毫不在意了。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留在伊洛特身边，即便系统任务已经完成——他要见证伊洛特走向比原本的命运更璀璨的未来，他要用属于新闻人的敏锐记录真相，记录伊洛特真实的、壮阔的生命。

想到这里，对伊洛特感到无比心疼的少年雄虫露出个笑容来。无论经历什么，他灵魂中的火焰永远是温暖而乐观的，他和伊洛特之间或许还有很多未解决的问题，但他们还有未来。

被虔诚的目光冻住的女大轻轻动了，她站在少年雄虫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他和他怀里面容姣好、昏迷不醒的雌虫，轻轻歪了歪头。

无数目光紧张地追随着她，母神的每一个动作都值得他们无限推敲。只有大学生浑不在意母神的动作，小心拂开伊洛特脸颊上的白发，眼底划过他自己都没有完全理解的隐痛和疼惜，向学姐展示他的任务对象，也是他这次生命的信仰。

“你看，他是伊洛特，我是为他而来的。”

他对自己的地球同伴诉说着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话，隐去了关于系统和任务的部分，但听在其他虫耳里，就是全然不同的意味了。

被母神认可的少年雄虫，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初代雄虫晓雾，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神子，而伊洛特是什么？

他原本是大多数虫族眼里令他们厌恶的存在，一个水性杨花的疯子和败类，恃宠而骄的无脑蠢货。即便他为帝国虫族揭开了真相，陷在绝望之中的虫族大多为自己的命运而悲愤，他们没有勇气承认自己错了，自然也不愿认可伊洛特的所作所为。就如伊洛特先前所说，帝国千百年的规训和统治早就抽掉了他们的脊柱，但凡还有点骨气的雌虫和亚雌，此刻都已经加入了反叛军或者死在了加入反叛军的路上。

留在帝国的虫族，是千百年来被筛选过的顺从者，当权者最好操控的棋子和具有软肋的工具。

即便在最为惊险的时刻，伊洛特和两位初代雄虫站在一起战斗，许多帝国的虫族仍然觉得，伊洛特是因为幸运而被初代雄虫冕下选中，他是一个因美貌而获得“宠爱”的，雄虫的目标和意义的载体。

直到那俊美强大、无可匹敌的少年雄虫面对母神坚定开口，坦诚他是为伊洛特而来。

这几乎是超出虫族认知的，千百年的洗脑下，他们仍然认为雌虫和亚雌是雄虫的附属，而当一个初代神子说出“为雌虫而来”这样的话，眼前这一切就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

伊洛特才是那个“天命”，原来神子也可以是守护者，而雌虫和亚雌作为卑贱的肉体凡胎，也能承载命运、改写历史。

除了早就对伊洛特心悦诚服的第一军和瑞安等虫，更多来自帝国各处的雌虫和亚雌被点亮了眼眸。帝国的虫族被驯养的太恭顺，他们或许过分缺乏主体性，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是一群盲目的傻瓜。

他们看到了属于他们的未来，他们看到了属于他们的明主。

被无数近在咫尺或者远在天边的炙热目光惊扰，伊洛特微微蹙眉，而大学生连忙将他抱紧了些，更深的藏进臂弯里，恨不得将和他差不多大只的强壮雌虫整个都揉进胸腔里。

沉默寡言的女大虫母颇感无语的眯了眯眼睛，仿佛被面前这gay里gay气，过分腻歪的一幕辣到了眼睛，心想她敬爱的林老师从一个无性恋伟大教师变成“恋父”系年下恋爱脑已经够让她瞠目结舌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她的这些道貌岸然的地球同学们gay得各有千秋，倒是谁也不用笑话谁。

话又说回来，男人。果然只有她是无敌的，难怪她拥有神的力量。

女大虫母微不可查地提了提唇角，露出一丝对自己无敌的感慨。她在地球上就因为她烂泥一般的原生家庭和经历变得沉默寡言，气场阴郁，后来在林老师的引导、治愈和帮助下才逐渐信任他，但对于她这些同学，她愿意交付并肩作战的信任，却不太愿意暴露过多的自我，更不想多说话。

她维持着高深莫测的人设，擡起一只手，莹白的指尖落在伊洛特雪白的发顶，一束温暖的橙色光芒汇入，溢出的光几乎驱散了战场上晦涩的灰尘，只得到这一点光芒的余晖，无数虫族深入灵魂的伤势都开始愈合，而他们颤抖着跪服，目光所及处只有他们母神的身影。

“生命起始的那一刻，就该把最深刻的信仰交付给自己和同胞。神明不会时刻降临，危险仍在宇宙深处徘徊。”

她第一次开了口，声音带着女性独特的温柔和韵律，几乎立刻让所有听到她声音的虫族沉醉。无数虫族茫然而不自知地对她的方向伸手，不知是妄想得到神泽还是挽留，可她的身影却如同来时一样，突然地融化在风里。

只有大学生和同样被女大虫母捞了一把，缓过气儿来的圣光听到了母神低声的坦白：

“我的力量仍然虚弱，身体也一直沉睡。我刚才在所有虫面前装神弄鬼一把，他们应该会笃信伊洛特——是时候建立起一个新的政权，团结所有可团结的力量。”

圣光眼眸微闪。他早就和林老师、学姐会和了，他了解女大虫母的虚张声势和沉睡不醒的真实状况。而当女大虫母刚才用“点化”伊洛特的方式，修复受伤虫族的损耗时，他就立刻意识到了女大虫母的意图——她在为伊洛特建立。

一个被雄虫统治惯了的国度，接受一个雌虫的引导是很难的事，但有了母神的神谕，一切就不同了。

单纯一点儿的大学生此刻才意识到女大真正的用途，他感激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忧虑和不确定，但很快被坚定填满——无论伊洛特的路有多艰难，他也会和他同行，保护好他的。

“学姐你安全吗？怎么才能帮助你尽快清醒？”

大学生急促地问，而女大只不耐地啧一声：“沉睡也是一种修复，别再打扰我睡觉，别秀恩爱，就当你孝敬我了。”

大学生被怼，愣了一下转向目光无辜的圣光，声音小委屈：“学姐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俩没秀恩爱啊，我们都不是gay吧。”

圣光的眼神也骤然变得复杂起来，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大学生和他紧紧揉在怀里的雌虫，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和十指相交的手，出于某种怜悯，只温柔而又慈爱的对大学生一笑，什么都没说。

伊洛特在前所未有的充沛能量中睁开了眼睛，目光只捕捉到母神一道参与的神光，他无声地收紧手臂，像抱住一场梦境那样用力抱住叠声呼唤他的少年雄虫，眼底的泪光隐忍不发。

神迹……竟然降临在了他身上。或者说，从少年雄虫选择他、选择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刻，神迹从未离开过他，只是他不以为忤、自以为是地忽视了所有的预示。

索性，命运和神明没有抛弃他，一切都还有机会。

在巨茧缓缓停止跳动后浑身冰冷的伊洛特在少年雄虫的怀里一点点找回了温度，过了许久，他才在天空城的断壁残垣里缓缓站起来，那种仍然带着一点血和灰烬的面容脆弱褪去，唯余坚毅：

“母神没有抛弃我们，帝都星幸存了。”

他的声音在星网中回响，传到了每一个虫族耳边：“虫皇科莱恩下落不明，帝国政权解体。今日，第一军将在帝都星成立临时政权，安置民众。诸位，属于帝国和金翎羽的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