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在浩渺的猩红之中，白光虽然顽强坚韧，但仍然难成气候。但它悍不畏死的攻击性显然也让金翎羽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血池的旋转变得不那么游刃有余，变得闪烁起来。

而大学生也隐约窥见了猩红天空之上倒挂的六芒星阵。

在大学生之前关于天空城神殿大火的报道中，就已经调查清楚那些贵族雄虫是被六芒星阵吸取力量而后焚烧的，当时，大学生的老师塞拉也在场，即便是完全觉醒的深渊，也差点儿栽了。据塞拉说，当初若不是他手上有母神的肋骨，又被自己的学生，穿成虫母的女大捞了一把，恐怕也被吸干了。

塞拉还提到一个细节，就是神殿的六芒星阵是刻在穹顶的，灭顶的力量从天而至，就如同此刻一样。

天空城、六芒星阵、金翎羽。无数线索在大学生的脑海中汇集，冷汗汩汩流下，他不顾手上粘着的污血，恨不得把手指甲盖都放在口中咬，缓解焦虑。

六芒星阵的原理是什么，至今仍然不得而知。但它确实是虫族已知的、唯一可以对抗雄虫力量的存在，也就是说，它是塞拉、大学生和圣光这种初代雄虫的克星。

它的力量无比接近于真神的力量，这是大学生能明显感受到的，但是和神明的力量又截然相反——母神的力量是充满生机的，她创造生命，而六芒星阵的力量却是毁灭和汲取。它诡异地将神力化为几乎等同的力量，其中蕴含的毁灭却注定将整个星际化为寂寥的废墟。

当然，这对于它的使用者金翎羽来说恐怕是正中下怀。

大学生的头顶上，圣洁的白光交织成一张布满杀机的巨网，蕴含着刀光剑影，企图围困猩红的血池。血池咆哮，让整个天幕都剧烈震颤，无数诡谲的符文交错震动，像一道道巨石从天际坠落，将白光打得七零八落。

说真的，这比大学生前世看过的任何一场特效电影都更有视觉效果，可惜大学生实在没有资格欣赏。他焦虑得快把指甲咬秃了，方才他伸出灰色触须企图支援圣光，还没靠近就被雪白的刀光剑影无差别攻击，差点儿削成八块儿，现在人老实得要命，只尽量扩张自己的领域，将小半星球笼罩在自己的灰色领域中，保护在粒子风暴的能量下，规避红光的攻击。

大学生自知自己其实没那么圣父，更不想要保护那些雄虫。按照地球的法律，这些雄虫早该受到法律制裁，每只虫一粒花生米结束他们罪恶的生命，至于那些雌虫和亚雌，他们选择了虔诚的信仰这些雄虫和帝国的宗教，放弃了每一个反抗、逃离的机会，或许如今的局面也是他们自食恶果。

但大学生想要保护伊洛特不愿背离的地方。这个帝国或许千疮百孔，烂到了根儿里，但伊洛特在其中诞生，这就赋予了它全部的意义。

无数被困在帝都星的虫族起先逃离那看起来诡谲又暴虐的灰色混沌，可是他们很快在红光下感到身体和力量被消融的剧痛，反倒被灰黑色领域吞噬的同伴，在灰黑色的粒子风暴的喧嚣下安然无恙。

那片诡谲的、被粒子风暴充斥的灰黑领域，是他们在整颗星球上唯一的藏身之所。

越来越多幸存的虫族遁入灰黑色的领域，他们满面惶恐，思维混乱，早就不知道该相信谁又该责难谁。赤红的天幕几乎将他们与整个世界隔绝，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入冥域，全无生还的希望。

有些虫族渐渐醒悟过来。虫族虽然被蒙蔽、驯化了几千年，但也并不全是傻子。相比起那些鱼死网破，以死求生的革命军，他们很多虫只是想法多了些，拥有的东西多了些，难以割舍的东西多了些。帝都星上大多数雌虫和亚雌都是有主的，他们可以依靠雄虫活下去，很难共情那些破罐破摔的革命军，但是他们并不蠢。

相反，他们只是太聪明。而此刻，他们那些明哲保身或者权衡利弊的小聪明全无用处，在死亡面前，出身、等级、运气、财富和雄虫的青睐，全都犹如泡沫一般破裂，而在死亡面前，他们是真正平等的。

许多虫族对着灰黑领域中心的少年雄虫跪了下来，染血的额头紧紧贴在颤抖的地面上，无声地哭泣着。这种绝境中的恳求逐渐蔓延开来，影响了更多虫，渐渐的，更多虫族跪下来，祈求真正的、仁慈的神子给予他们救赎，其中甚至包括一些雄虫。

侥幸逃出生天的伊尔文公爵在雌侍的搀扶下咽下一口血水，面容苦涩——在所有贵族雄虫还活在金翎羽的谎言和欺骗中的时候，他就已经猜测到了今日的场面，但他的猜测还是太保守了。不亲眼见证天之将倾，谁又能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恐怖和绝望，而伊尔文与少年雄虫密谋的时候，也完全没想到这场战斗来得这么快。

他甩开自己雌侍的手，对风暴中心大声吼道：

“晓雾冕下！事到如今，谁还会怀疑您才是传达母神意志的神子？我们被金翎羽和它的伪神蒙蔽千年，是您庇佑了虫族薪火不灭，您才是我们的救世主，我们的父神！我以卑贱之身，祝福您完成母神的意志，祝福您荡平宇宙，拨乱反正！”

随着伊尔文公爵的话，更多雄虫也不情不愿地向少年雄虫跪了下来——即使他们无法接受少年雄虫口中的真相，更无法接受自己容器的身份，仍然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等噩梦结束，他们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神子”，所有的雌虫和亚雌都是他们卑贱的奴仆，他们游离在法律、道德和世俗之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怎么会臣服于这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土包子雄虫？就算他有晓雾的力量又怎么样，等这一切结束，帝都星仍然是政治中心，懂得政治和权术的虫才能掌握真正的权力！

不止一个雄虫在心里暗暗畅想。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在地球古代也有这样的规律，他们只是为了保命不得不暂时屈从。从出生起就身居高位，肆意暴虐，他们连感恩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审时度势。

大学生本来就因为自己那看起来文弱滥情，实际莽得让他胆战心惊的战神学长而焦头烂额，又听到伊尔文公爵对他那番捧杀——大学生虽然单纯，但到底是文字工作者，也不是对政客的伎俩全无防备，他知道伊尔文是想将他架起来，让他不得不“达成母神的意志”，跟金翎羽死磕到底，从而成为这些尸位素餐的垃圾雄虫的打手。

大学生想想遭受了无数羞辱、唾骂、九死一生却仍然在企图唤醒军雌的伊洛特，再看看面前这些苟延残喘、作恶多端、从降生就拥有他们完全不配的待遇、完全不值得被拯救的雄虫，心里的火气蹭蹭往外冒：

“我不是什么父神！你们听好了，我没有放弃雌虫、亚雌，是因为无论你们是否愚昧无知，是否因为被蒙蔽而作茧自缚，你们都是伊洛特的同胞，是他费尽心思，不肯放弃的生命。你们得救是因为他，他是你们唯一的救世主和领导者。”

“而帝国雄虫，凭借你们的所作所为，化成金翎羽的肥料都算你们死个痛快。你们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我不想让金翎羽在吸收了你们的力量后进一步增强。从今天开始，你们活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赎罪。如果你们能活过今天，义务性献出信息素，配合研究院研究出信息素匮乏症的抵抗药剂，是你们每个虫的义务，无论我活不活的过今日，苏醒的母神会永远注视着你们，这群盗窃她神力的罪虫！”

聚集的雄虫哗变，他们明明是尊贵无比，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和羞辱？而少年雄虫却不再分给他们任何眼神，只冷笑道：

“接受不了真相？走出这片领域，你们就可以回归谎言赤红的怀抱，相信我，那感觉一定很火辣！”

大多数雄虫立刻敢怒不敢言，连老成持重的伊尔文脸色都不太好看，但他却说道：

“冕下说得极是，当务之急，还是存活下去，日后，帝国听凭伊洛特殿下差遣。”

无数雄虫错愕自己要听一个卑贱雌虫的话，想要表达不满，可却被伊尔文公爵一力压下。他恭敬地对少年雄虫下跪，却没有在得到一个眼神。

漫天红光之中，白色的巨网越来越孱弱，金翎羽那张充满神性的面容此刻变得满是杀机和扭曲，只因他的肩胛骨被刺穿，半边手臂都染了血。

圣光的身体更是惨不忍睹，鲜血几乎将他整个身体都染红了，可他那双漂亮的银色眸子里却仍然是昂扬的兴奋。

“疯子！”

金翎羽唾骂。作为初代雄虫，他的身体相比起庞大的精神体，也十分脆弱，这似乎是母神在创造他们时留下的疏漏。而这也让金翎羽习惯了远程攻击，却没想到圣光是个喜欢贴脸劈砍的疯子，让他吃了极大的亏。

圣光轻轻眨了眨眼，眨掉了眼睫上的鲜血，精致的面容上带着戏谑不屑的笑意，更让金翎羽怒火中烧：

“即使你使用这种伎俩，你也是强弩之末！一力降十会，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只会成为我成神路上的踏脚石！”

“真聒噪。”

圣光身形晃了晃，似乎失血过多，但他满不在乎，又要近前，一道声音却透过漫天毁灭的红光，传入了他的耳中：

“圣子……”

那道声音并不柔婉，也难称得上动人，反而十分干涩，充满克制，却让圣光的耳廓动了动，本要冲上去的身影停滞下来，第一次闪身出了金翎羽的攻击范围。

“您要和我一起向哥哥——塞拉首领复命。”

金发亚雌沉声说道，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再也难以开口，只是仰望着赤红的天幕。而圣光的神色变了几变，终于恢复了如水的温柔和儒雅，他闪身与金翎羽拉开距离，躲开可以洞穿心脏的攻击，浅笑道：

“放心，我这就回来。”

而另一边，通过精神力、系统、吼叫等多种方式上蹿下跳企图得到杀红眼的圣光回应的大学生清晰的感知到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的鼻子正在变成红色的球状物。

还做什么晓雾呢？不如改名做小丑。

他用死鱼眼凝视着圣光，企图唤醒对方哪怕一茶匙的良知，却只换来圣光对他温和的、没事人似的笑容。最终，大学生还是扛不过自己的良心，他从空间钮里掏出止血剂，对着圣光疯狂喷洒，同时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