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关于这些，教廷的宣讲中没有提及任何信息。而帝国的文史中，关于建立之初神圣战争的部分，也是含糊其辞。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建立帝国之初，金翎羽和贵族雄虫的结盟来自于对抗外敌，而这些外敌……和其他神子有关。”
说到这，大学生的声音也不确定起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用软乎乎的小卷毛蹭了蹭雌虫，这熟悉的动作让雌虫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他总是能让雌虫联想到虫崽，让雌虫无法防备。
“您是从这些细枝末节里，推断出这些的？”
伊洛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贵族特有的韵律，似乎并没什么异常，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有多么诧异。
这个雄虫梳理信息和逻辑推理能力令他惊叹。
而这时候，大学生也敏锐地擡起头，轻轻托着伊洛特的腰让他转过身来，翠绿的眼睛紧紧盯着雌虫的神色，缓缓斟酌道：
“伊洛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也不奇怪，你是金翎羽的雌虫，即便金翎羽的虫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继承者一定知道大部分真相。”
雄虫蜷缩手指，压抑着沸腾的职业血脉。追根究底是他的职业病，但他不想牵扯强迫伊洛特吐露真相，这些职业底线他还是具备的。
“我可以告诉你，我本也无意为家族隐藏事实。”
伊洛特自嘲般的笑了笑：“可惜我知道的并不太多，其中一部分只是我的猜测。”
他轻轻推开雄虫，独自站在空中花园的围栏处，天空中缱绻的云都成了他的陪衬：
“金翎羽背叛了母神。说来可笑，号称尊崇母神的帝国，竟然是由背叛者建立的，而这个猜想，是我在亲眼见证科莱恩围剿塞拉公爵的时候产生的。我相信塞拉公爵可能也会有同样的猜测，因为……他是母神最宠爱的神子，他为反叛军传达了母神的神箴。”
伊洛特将惊天的猜测说得轻描淡写，大学生嘴唇嗫嚅，心想林老师肯定是母神最宠爱的神子没错了，母神是他捞过的女大学生啊，这不能构成直接证据。
“你或许觉得我疯了吧。”
伊洛特转过身来，一双澄澈的金色眸子看着雄虫，似乎在等待被反驳，而却只见少年雄虫狗狗祟祟凑过来，抱住了他：
“你若是疯了，那我早就疯了，我们做一对疯虫去。”
少年雄虫幼稚地哼哼道：“在这个疯癫的世界，我们这些异端眼里的事实才更贴近真相，永远不要妄自菲薄！虽然真相是绝对的，但你也是绝对正确的，你就是我的真相。”
伊洛特突然失笑，他拍了拍雄虫的背。他并不会把幼崽似的幼稚的话当真，但他却切实体会到雄虫温热的心。
雄虫也是有心的，是吗？就像塞拉公爵对埃德温上将一样。他曾经不懂埃德温上将为什么对塞拉公爵的异样视而不见，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幼崽宠爱，如今却是有点懂了。
雄虫粘起虫来，雌虫和亚雌是很难招架的，即便他们也知道雄虫不可信任。
“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从来没有虫肯定我的做法。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做，那没有虫会做了。”
伊洛特突然在雄虫怀里坦白了一部分真话：
“帝国……是背叛母神的元凶，千百年来，塞拉是第一个得到母神神箴的虫。如果母神正在觉醒，帝国一定会被神明抛弃。”
“金翎羽或许死有余辜，但是帝国其他雌虫和亚雌罪不至死。或许反叛军仇恨他们，认为他们是雄虫和帝国统治者的帮凶，或许他们鄙夷帝国雌虫和亚雌忍着屈辱也要摇尾乞怜的可耻姿态，鄙夷软弱和愚昧，但……这一切不能以毁灭结束，我相信塞拉公爵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放过了帝国的军队。”
“反叛军不是帝国所有虫族的出路。许多高等雌虫和亚雌需要缓解基因病带来的死亡和痛苦，他们需要雄虫，需要活下去，而那比高尚重要。”
“母神不会接纳背叛她的帝国，不会接纳这些可悲的、执迷不悟的迷途者，我们只能自己找到出路，您明白吗？”
一瞬间，大学生想明白了很多事。他紧紧抱着怀里的雌虫，用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充满保护和占有欲的亲密方式，心底不断刺痛。
他明白了为什么伊洛特对皇族秘密的执念，对他目标的执念，对反叛军若即若离的态度。在他眼里，帝国是一辆腐朽的战车，他是被整个国家供养多年的皇子，在末期无法弃车而逃，即便他知道前方是死局。
他想拯救这个国家，即便他鄙弃它的统治者，即便他自认自己的血脉里，也留着统治者卑劣的血。
所以，他想要送虫崽去反叛军中生存，却一次都没有提过自己的未来。在他眼里，金翎羽是母神不会原谅的背叛者，而他是和帝国紧紧绑在一起的，即便前途无光，他也不能逃，不能躲，他只能尝试向前，推翻科莱恩的统治，为帝国其他被神鄙弃的虫族寻找一条生路。
这是焚烧的妄念，也是大学生见过的，最惨烈最无私的野心。
“我会帮你。”
少年雄虫声音沙哑，掩饰着哽咽：“我会帮你！母神也不会不通情理的，她是……她是我们所有虫的造物主，她会原谅无辜的雌虫和亚雌，她一定会的。”
学姐一定会的！他在心里大声呼喊，可是却不能解释给雌虫听。
“您知道什么是神明吗？”
伊洛特轻轻笑了，他擡起白皙的手摸了摸少年雄虫柔软的卷毛，笑道：“您当然不明白。您生来就是神子，神子只需要接受尊崇和爱戴，神明永远会原谅和眷顾您。但神明之下皆为蝼蚁，蝼蚁的悲欢从不重要，飓风扫过，失败品就可以重归尘土，苏醒的神明会重新建立她的辉煌殿宇。”
大学生忍不住将雌虫抱得更紧了。从他所剩不多的理性角度，他百分百赞同伊洛特对所谓神明的猜测。创造智慧生命的神明从来是高于生命，高于一切的，生命是她的试验品，她的玩物和意志的执行者。背叛是令神明感到可笑和厌倦的，灾祸定会接踵而至，尘归尘、土归土的死亡才是唯一的结局。
在虫族灭亡之后，他们的母神或许在漫长无趣的时光中会重新塑造生命，而这些就与虫族无关了。
说一千道一万，神，从来都和“人”对立。在人类的基督教中，上帝毫不留情地将偷食禁果的人类逐出伊甸园，自由意志是被神鄙弃的根源，而与蛇同谋的天使路西法堕入地狱。
伊洛特不可能相信雄虫，因为蝼蚁永远不会和“神子”同谋。
大学生的心又酸又软，悄悄亲了亲伊洛特的发顶，轻轻许诺：
“我永远不会让你坠落。如果帝国是你的责任，我会与你一同承担。”
即便真的与神对立，他也会毫不犹豫，因为无论穆瑞斯如今的身份多么扑朔迷离，他心里记着自己的来处——在虫崽、雄虫或者神子之前，他是个人，生活在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和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别的虫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母神被他的学姐穿了诶。
只是他没法跟伊洛特解释清楚。
大学生忧愁地挤出一滴泪，又和伊洛特腻歪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去给皇族公关搞事了。而伊洛特整理了仪表，当他再次出门时，发丝已经熨贴得纹丝不乱。
伊洛特到训练场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金眸雌虫，对方倨傲的面容和举止无不彰显出他金翎羽皇族的身份。
“日安，弗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