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伊洛特走到天空城中心主殿时,耳边还回荡着瑞安忧心忡忡的声音:
“殿下,您不要当面顶撞虫皇陛下。您被别的雄虫标记了吧?这对您来说是好事,无论如何,不会比原本更糟了。可是虫皇陛下他仍然是金翎羽的继承者,他这次让我恢复清醒,就是在提醒您,即便您被其他雄虫标记,他仍然是您的掌控者。”
“……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但是您也多为自己想想,您的雄主——无论他是谁,他无法与陛下抗衡的,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您仍然有希望。”
“希望?”
伊洛特换了一身正装,花纹繁复的月白色礼服的扣子被系到喉结下方。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粉色的唇仿佛初绽的月季:
“希望才是扼死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瑞安。他一直希望我放弃抵抗,投鼠忌器。但是瑞安,一个贪婪的野兽不会停止他的掠夺。我的臣服换不回任何我在乎的东西,反抗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会找到科莱恩实施‘蜂巢意志’的媒介,我会救下你们。”
“殿下!”瑞安的声音急促而焦虑:“我们是下等虫,即使是第一军的军雌,也不值得您以万金之躯冒险,您——”
“我和你们唯一的不同,是我害了你们。”
伊洛特低声说。他转过身,躲开了瑞安为他整理胸针的手,不愿再停留,但瑞安的声音却仍然传来:
“殿下,您不欠我们,求您了,不要冲动。”
——不要冲动。
伊洛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入了虫皇科莱恩的私人会客室。
会客室里只有穿着晨礼服的科莱恩。虫皇年纪很轻,雄虫不受信息素匮乏症的干扰,虽然体质孱弱,但是高等级的雄虫寿命是一个谜,传闻被反叛军诛杀的虫族教皇活了超过五百年。
相比之下,只有二十余岁的科莱恩算得上年少,仪态优雅,俊美非凡,但他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鸷和寒凉却破坏了他那张还算不错的皮相,被那双金红色的眸子看着时,仿佛被一个恶鬼盯上了。
伊洛特熟练地跪在科莱恩身前,神色苍白,双唇之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儿被自己咬出来的血色,顺服地垂着头,但他那双金色的眸子却扫过了科莱恩手上血红的权戒。
“你来了,我亲爱的弟弟。”
科莱恩神色平静,他放下了研究院新研发出来的某种装置,眼里带着不屑的神色,随手招来了宫廷的侍从取走了它。侍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会客室,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伊洛特微微发着抖,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鼻尖发出闷闷的哼声。
“你哭什么,你不是得偿所愿了?”科莱恩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脚尖踢了踢伊洛特弯折的膝盖,声音嘲弄:“你抗拒我的标记,一心想做个廉价的,被卖给其他雄虫的表子。现在你如愿以偿地被个爵位都没有的雄虫标记,你满意了?”
“哥哥,我……我控制不了……我拒绝了,您相信我,我真的拒绝了,可是他——”
“拒绝了?”
科莱恩声音玩味,眼底的狠辣和阴鸷却如同鬼爪一样呼之欲出:“我以为在我的教导下,至少你能说点高明的谎言。连幼崽都知道,一个死掉的雌虫不会被标记。”
伊洛特在这阴毒的隐喻中僵直了身体,他缓缓擡起头,目光中闪烁着泪水,他似乎不能相信口口声声说在乎他的兄长会暗示他以死明志,苍白的神色摇摇欲坠,可科莱恩却只是发笑:
“我养大了你,伊洛特,你脑子里想的什么我很清楚。你被标记了,没有死,没有残,也没有反抗,是因为那个雄虫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借他离开我,反抗我,是吗?”
“你逃避你的命运多少年了,嗯?在你发育后,我一直纵着你胡闹,你想去抛头露面参与帝国的决策,我放你行走议院和法院。你想要军功,我放你去第一军攒功勋。你想要自由,行,可以,哥哥答应你,给你时间。你马上二十五岁了,我没有强行标记过你,我以为你能想明白。”
科莱恩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伊洛特,冷笑着伸手揩掉了伊洛特的眼泪,动作温柔,仿佛真是个爱护弟弟的兄长,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彻骨寒冷:
“别假哭了,你以为这种伎俩就能让你无往不利?这世上除了我,没虫会相信一个表子的眼泪,而我今天很不高兴,伊洛特,我不想陪你玩游戏。”
他声音未落,伊洛特的眼泪歇了。他漂亮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也没什么表情,再擡眼时,那双明亮到极点的金色眸子直视着虫皇,即便被泪水侵染,却没有一丝软弱的成分。
科莱恩的呼吸渐渐乱了,他将伊洛特的下巴捉在手里,眼眸之中流露出厚重的征服欲和暴虐,可他的动作却仍然是温柔的,修长而养尊处优的手指圈住伊洛特的脖颈,拇指缓缓打圈摩挲,完全超出了兄弟之间该有的限度,显得无比狎昵。
伊洛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科莱恩没错,示弱的手段被用多了就失去效用,因为科莱恩太了解他,知道他不可能是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科莱恩知道他乖戾难驯,但他也了解科莱恩的狂妄自大。昨夜发生了那种事,他让科莱恩筹谋多年的驯服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却还有能耐在盛怒的虫皇面前保命——是的,无论伊洛特多么不愿意承认,他了解科莱恩,就如同科莱恩了解他。
这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刀尖上起舞,心理博弈才是最刺激的体验,能让他苟延残喘,也能让他满盘皆输。
“好了,告诉哥哥,你为什么选他?”
伊洛特的唇在科莱恩的指尖变了形,他厌烦地垂下眼,说道:“哥哥把我想的太精明。我被你灌了那种药,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出现了,就是这样。”
科莱恩落在他脸颊上的力度加重,他的怒火让伊洛特几乎想要发笑——是啊,他知道怎么刺激科莱恩,这一切只是一场巧合,会是科莱恩最无法接受的解释。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谎言扭曲了你的心,弟弟。”科莱恩嘶嘶说:“他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或者你想要利用的,否则你绝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在昨夜闹那一场,间接保下了他。我想杀他,你看出来了,是吗?”
伊洛特呼吸一顿,可就是着短暂的一顿,让他失去了伪装。科莱恩阴狠地笑了,他手上那枚血红色的权戒抵在了伊洛特白皙的面容上,轻轻压了下去:
“感受到了吗,弟弟?这是母神留给金翎羽的馈赠,我们的血脉与她紧紧相连,高贵的血脉是容不得玷污的。”
“他的神力是很强大,强得邪性,就和该死的背叛者塞拉一样。可那又如何?在母神真正的力量面前,在神器面前,他们不堪一击。你的雄虫可以被神器化作天空城的养料,他罪有应得。冒犯了金翎羽,他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科莱恩手上的戒指发着烫,在伊洛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红印。伊洛特神色不变,阴冷的恐惧却顺着他的食管爬了上来。
科莱恩的权戒,是由母神的遗骸创造的神器。它不为帝国虫族所知,却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伊洛特曾亲眼看见,科莱恩驱动神器,将天空城神殿数十贵族雄虫化为燃料,还重伤了帝国神力最强的雄虫塞拉。塞拉险险逃出生天,被扣上了焚烧神殿的罪名,而那些贵族雄虫的力量,却让科莱恩更加强大。
是的,伊洛特知道昨夜科莱恩对于标记他的雄虫起了杀心。他在转动自己的权戒,这个动作让伊洛特很熟悉。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伊洛特恰好在那时出声阻止了科莱恩,但他也很清楚,科莱恩不会善罢甘休,仍然会杀死那个雄虫。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蓦然让伊洛特难受起来。他想起雄虫那双和幼崽极为相似的眼膜,想起今早那古怪又不正经的精神触须——他不想看那双眼睛失去光泽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太容易联想到幼崽。
短暂的走神加剧了科莱恩的怒火,伊洛特面颊生痛,而科莱恩猩红色的精神触须也被放出来,在空间中游弋。
伊洛特被那触须惩罚过很多次,他绷紧了身体,低声说:
“强大的神力,才能做皇兄的养料,不是吗?当初皇兄想把塞拉公爵留下,却让他逃了,如今有了穆瑞斯,皇兄该高兴才是,只是神殿仍然是废墟,皇兄当心他和塞拉一样不好留。”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勾搭雄虫的眼光了?”
科莱恩没那么好糊弄,但显然因为伊洛特的冷血而愉悦:“你精神海稳健,身体恢复不错,可见你雄主对你不薄,只可惜你性子被我养歪了,是个翻脸不认虫的表子。”
“那也只做皇兄的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