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在他们相识这么久后,穆瑞斯第一次在伊洛特那张似乎永远端庄,永远优雅的面容上看到一丝隐怒。
“冕下,您是在自降身份吗?”他的声音冷下来,寒泉击石一般动听:
“虫崽是个幼崽,您的宏大计划他不懂,我的事他更是一知半解。您何必让他烦扰,还是说,”
他擡起眼,不闪不避地看着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缩起脖子的穆瑞斯:
“您是想以此事威胁我呢?”
说实话,自从遇到伊洛特,穆瑞斯从来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更别提成为他怒火的中心。伊洛特一直像个端正典雅的艺术品,而当他的双眸染上怒气,非人般精美的面容上染上冷峻之色,让胆大包天却在他面前毫无底气的大学生怂成了鹌鹑。
“你……我没有。”大学生手脚都软了,但强撑。他知道提起虫崽不地道,也确实有几分……想用虫崽软协迫,令伊洛特好好珍惜身体的意思,可他是真的黔驴技穷了!虫崽,还有虫崽代表的那段时光是伊洛特唯一的软肋,他没有别的办法去让这倔强的雌虫改变。
他赌虫崽可以。那倒不是他对自己的魅力充满自信,而是他见过和虫崽相处的伊洛特的样子,那个内心柔软、善良坚定的雌虫,在层层皇室的浮华伪装下真正的模样。
他知道,真正的伊洛特不是现在这样充满防备和尖刺,满口虚伪言辞的模样。
“……只是,你这样滥用危险药剂伤害身体,虫崽会很难过。”
在伊洛特莫名且防备的视线中,说着“虫崽”会难过的少年雄虫难过地垂下一双狗狗眼,委屈巴巴地搅着自己裤子上的布料。
那双绿眼睛本就和虫崽的颜色一样,当眼尾熏红,长睫毛投下阴影的时候,就更像了。伊洛特冷冷盯着他,他当然不会为雄虫莫名其妙的情绪而感到内疚,但他确实会为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眸动摇。
“冕下说笑了,您若是想要吩咐我做什么,不必通过任何其他虫。您是我名义上的雄主,不是吗?无论我被没被您标记,日后我的性命仍然要靠您的信息素维系。”
伊洛特缓和声音,他仍然不愿将虫崽扯入名为他的漩涡,但他又迫切想要知道面前少年雄虫和虫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他遇到虫崽的时候,虫崽从未提到这一位雄虫兄长,只提到过亚当·施密特。
“帝都星人多口杂,冕下,您初来乍到,恐怕还来不及掌握其中门道。与边境星不同,帝都星的居民大多从未见过混血种和堕落种,以您这样的身份,更是不该与其同党。该留在边境星的,还是留在边境星为好,毕竟以您的神力,在帝都星大可大展宏图。”
他一边擡举少年雄虫,一边试探雄虫,擡眼对上一双泪汪汪却神色清明的绿眼睛:
“我知道你担心虫崽,虫崽也很担心你。”
少年雄虫哭得嗓子发堵,瓮声说:“你不用试探我了,虫崽很安全,你想……你想见他吗?”
伊洛特皱起眉,心想这雄虫好似完全没听懂自己方才的暗示。虫崽不该和他有牵扯,而这个雄虫如果理智,也不该和堕落种混血有牵扯。哪个贵族会到处宣扬自己家中有个堕落种混血呢?这是不体面又没必要的事。
可他哪儿知道,少年雄虫可怜巴巴又想落泪了,内心被冷落的虫崽已经哭成了狗子。穆瑞斯这时候早就熄灭了坦白虫崽是个雄虫,一直在骗伊洛特的心思,他担心伊洛特的心理状态担心得要命,却又被百般提防,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虫崽在伊洛特心里的位置了。
他恨不得把自己这没用的188削成四头身,重新获得钻进伊洛特怀里的特权。
“冕下,虽说您天赋异禀,神力超群,但在帝都星上,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正如您所言,帝都星上有很多秘密,或许您瞧不上虫皇陛下的力量,但金翎羽的天空城伫立在帝都星上方数千年,从帝国建国之初就存在,这里是离母神最近的地方。”
穆瑞斯原本还在忍着眼泪,听着听着却又陷入了深思:
“帝国立国之初?”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天空城是一座和充满科技冷感的虫族帝国格格不入的地方,它是一座悬浮在帝都星上方的巨大金色宫殿,呈现金鹏展翅之状。一对巨大的金色鸟翅拱卫着正中心的皇宫,整个天空城不仅没有科技带来的刻板,反而像是一座出现在魔法世界或者神话中的空中花园。
离母神最近的地方。这几个字乍听起来就是某种宗教比喻,但是却分外诡异。
在发生的一切后,穆瑞斯第一次怀疑,这是一个无神的世界吗?
“是的,冕下。”伊洛特没有从雄虫口中得知更多关于虫崽的下落,有些心浮气躁。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雄虫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反而藏着很多秘密,可是仔细分析又只觉得雄虫是个情绪管控失效、胆大妄为的傻瓜,宫廷里无往不利的社交辞令总是被雄虫轻易过滤掉,让伊洛特失去了耐心。
“您想要知道什么消息,或者有什么吩咐,我都会尽我所能服侍您。您如今已经地位非凡,和混血虫崽相处恐会落虫口实,不若我替您将他送出帝都星,定然悄无声息,不会出一点差错。”
他停止了弯弯绕绕,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而雄虫睁大了一双绿眼睛,很快又蓄满了泪水,像两汪泉眼:
“你果然还是想见我……他的,你在乎他,对不对?他也很想你!你放心,他好着呢,长大了……一点点。”
少年雄虫汪地哭了,在伊洛特被道破心思的僵硬下胡言乱语地说:
“你放心,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恶意!当初……当初他在耻辱之路上救你,我也帮忙了的,你记得吗?我的精神力撕出了虫洞……它很好用的,你想做什么跟我说,我当你的打手也行的,你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自己去冒险,想想……想想虫崽还在等你。你在回到第一军前,说过要和他再见面的,记得吗?”
伊洛特的眉心彻底拧起来。他没想到雄虫对他和虫崽的动线了如指掌,如此说来,或许雄虫对他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但这让雄虫的动机扑朔迷离起来。
难道面前的少年雄虫,也如同塞拉公爵一样,对帝国心存反意?
在帝国,雄虫的地位奇高,若要雄虫推翻自己的统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帝国已经出了一个为了自己的小雌父公然反叛的塞拉公爵,伊洛特不觉得自己这一生还能看到第二个这么离经叛道的雄虫。
“您那时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他们那么做不对!”
少年雄虫眼里灼烧起两团熊熊烈火:“耻辱之路本就是不正当的!是他们立来削掉被统治者的骨头,是他们立来满足他们恶心下流的目的!雄虫没有胆子上战场,却收割全部的战果,还要趴在军雌身上吮骨吸髓!且不说第一军撤退这件事究竟算不算延误战机,即便算又如何?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胞,而反叛军是被这荒谬的世道逼反的!”
穆瑞斯的心在怒火中揪痛不以,他终于把积压在胸口太久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这些话,他当虫崽的时候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分量,只会被当作幼崽的离经叛道,
“你没错!伊洛特,你从来不是罪雌,你只是离真相更近,从未像其他虫族那样,被虚妄的的浮华和谎言蒙蔽双眼。”
“你一点都没错。所以,不要用那些药物惩罚自己,可以吗?”
雄虫充斥着泪光的眸子没有半分作假,到了此刻,伊洛特心中的疑惑算是有了答案。这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还真让他撞上了,遇到了除了塞拉公爵以外第二个离经叛道,想要推翻帝国的雄虫。
伊洛特悬吊着的心缓缓放下来些许,或许就当真如雄虫所说,他没有恶意,只是恰巧碰到了今日狼狈的自己。说实话,伊洛特都不知道自己对于雄虫来说有什么价值,但总好过雄虫真的心怀恶意。
这是……比他预料的好得多的情况,即使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雄虫的说辞。好得出奇了,说实话,让伊洛特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冕下,小心隔墙有耳。若是可以,冕下大可以告诉虫崽不必担心我,高等雌虫并没有那么脆弱,那些药物,只是提神的……”
似乎看到雄虫脸色实在难看,伊洛特改口:“冕下觉得脏了眼,日后我不会用。冕下的信息素治愈了我,日后我定为冕下肝脑涂地。”
他话说得漂亮,神色清正,哪儿还有方才烟视媚行的姿态。而穆瑞斯其实有太多话想要说,太多问题想要问。他想知道,若是今日没有他的闯入,伊洛特会选择硬抗药物吗?他的信息素匮乏症又该怎么办?用药物提神,提什么神?那都是刑讯逼供的、提供非人折磨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