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唐默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回的是公司分给他的小公寓。
他庆幸在搬去袁逸云家之前,袁逸云拦着他退房子。没想到当时打算防狗仔偷拍的,竟然留给他一条后路和最后一点体面。
新的经纪人已经联系了他,他知道这肯定是白锦涵做的。他本来都做好了被公司丢在一旁不管的准备,因为袁逸云一意孤行要签下自己时,公司很不同意,他为此奔走了好些天。
唐默向经纪人请了十天的假,培训班暂时就不去了,他得抓紧时间让妹妹入土为安,已经耽搁太久了。
妹妹并没有多少遗物需要整理,他忍受着流产后小腹的坠痛翻箱倒柜,也不过是找出来几件小玩意儿。
有小时候流行的带密码锁的日记本,蝴蝶结发卡,顶端挂着塑料小吊坠的自动铅笔,长长的塑料吸管折成的五角星,都是些廉价的东西。
唐默找了个装过饼干的铁皮盒子,把这些东西一一放了进去。
他坐在松软的床上,腰酸得像是要断掉,但他的力气在整理妹妹遗物的时候用光了,现在连动一下手都费力,只是抱着铁皮盒子发呆。
妹妹托生在这个家里,吃没吃穿没穿,还经常要挨酒鬼父亲的打骂,终于活着长到成年,把酒鬼父亲送进了棺材,能够靠着打工养活自己,却又突然得了重病。
唐默回忆着妹妹短暂却痛苦的一生,连铁皮什么时候割破了手指也没有察觉到。
他木然地在床单上蹭着手指上的血,又把铁皮盒子擦干净盖起来。
他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了。
哪怕他骗别人的感情,骗别人的钱财,甚至牵连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来这世上受了一番苦,也没有把她留下来。
唐默苦笑着,拨通袁逸云的电话,有些事情该尽快做个了断。
“什么事?”
没想到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了起来。唐默以为自己要打很多遍,准备好要说的话突然梗在喉咙口,吐不出来。
袁逸云不耐烦:“我有事忙,你别耽搁我时间。”
“我们把离婚证领了吧。”
唐默抢着把话说出口,像是解脱了一般,呼了口长气出来。
袁逸云那边沉默着,好几秒之后才说:“行,等你出院吧。”
“我已经出院了。”唐默说道。
袁逸云又沉默了两秒钟,说:“今天我抽不出空,明早上去接你。”
唐默笑了一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好,就这样。”
袁逸云挂了电话,语气一直很平静,好像他们说的是讨论晚上吃什么。
唐默捏紧了手机,又漫无目的的点开手机里的app,翻两下就退回主页,点开微信时,那置顶的“袁逸云”三个字分外醒目,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星期以前。
那天下雨了,袁逸云叮嘱他下课了别出教室。
唐默最近都在想自己是怎么爱上他的。
不是骗他上床的那一晚,不是做受孕手术的那一天,也不是袁逸云向自己求婚的那时候。
大概,是他揣着结婚证,带着简易行李走进袁逸云家门的那一刻。
唐默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和结婚证放到一起。他终于脱力地倒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在袁逸云沉默的那几秒里,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是他妄想了。
一颗被揉烂了的心,怎么也拼不回去的。
他好累,闭上眼睛又睡不着。和殡仪馆约好了两点钟火化,他要在这之前赶过去送妹妹最后一程。
送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步骤,他已经驾轻就熟,不会像送走母亲时那样茫然无措,连香蜡纸钱都是亲戚买的。
没躺一会儿,他便觉得下身又湿了。他做了受孕手术后就没有修养,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下身至今还流血不止,只能穿着成人纸尿裤。
他从床上坐起来,腰和小腹疼得他直不起身,只能弓着身体去厕所。
本来是不打算洗澡的,可是下身的血擦都擦不完,整个人像是被戳漏了一般,他索性脱了衣服打开了花洒。送妹妹最后一程,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热水淋在身上,白雾立刻飘了起来,裹着血腥气往唐默鼻子里钻。祸不单行,这边的排水系统有点堵塞,被稀释的血水流得很缓慢,浸泡着唐默的拖鞋。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杀人犯,杀了自己的孩子,还杀死了自己的爱情。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觉得反胃,吞咽了两下,还是扑在洗手台前开始吐。
可是他今天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自然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呕出一点发苦的酸水,身下的血反而因为小腹的用力而更加汹涌。
他握着花洒不知所措,脑袋也晕晕的。
从芯子开始烂起,他似乎快要死了。
可是他不能死啊,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唐默立刻身上的泡沫冲洗掉,穿上成人纸尿裤裹着浴袍,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用最后一丝力气拨打了急救电话。
报了地址后他就失去意识,醒来时,竟然看见袁逸云守在床边。
袁逸云皱着眉头,大拇指飞快地打字,唐默想起来袁逸云今天是没有空的,他大约在忙工作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