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哥哥
71、哥哥
洛纱的表现太正常了,可是这样的正常反而让皇帝相当不安。他很想不错眼地盯着洛纱,可是逐渐胶着的战况让他并没有这样的时间。某种阴翳正在他的内心盘桓不去,她的表情太安静了,这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一个从前如此活泼跳脱的年轻女孩上。在晃神的刹那,他经常错觉,也许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像一个易碎的梦境消散。洛纱每天接受精神域检查,医疗组24小时关注着她的脑电状态。现代医学对抑郁状态的诊断已经很精准,可皇帝还是放不下心,最后索性将住处搬到了病房隔壁,以便有任何状况能第一时间赶到。又是半个月过去,在打上石膏之后,疼痛已经不到辗转难眠的地步,她逐渐能睡得比较安稳了。只有一次深夜,睡梦中她忽然眉头紧拧,发出微弱的呻吟,手脚剧烈地发抖,仿佛溺水的人在挣扎。皇帝心脏狠狠一跳,随即意识到她是在做噩梦。他扶着少女的脸颊,沉声将她唤醒:“纱纱?纱纱!”洛纱睁开眼睛,却过了很久很久才说话。“我发现了……”她的目光与他相交,里面含着几乎令皇帝心惊的悲伤。“那时候……我感觉头很痛,我当时已经觉得这很像被脉冲攻击的症状,原来是因为这个……但我没有说。如果我早点说出来,也许就不会是这样……”因为幸存而自责,这是典型的战场综合征。她每天都在看科学院的报告,然而那些常人不会关注的科学细节,都成了刺进心口的刀。皇帝紧紧握着洛纱的手,他开口,声音平静镇定:“没有人知道遭遇高维裂隙时会出现什么现象,这绝不是你的错。”她微弱地点了点头,又重新闭上眼睛。皇帝久久凝视着少女苍白的脸,胸腔中的闷痛,一时间几乎使他难以呼吸。能够治愈她的,也许唯有时间。因为战争突然爆发,巡视团的官员和将领们已经紧急回到母星各部,但陛下在clavis-α星多待了半个月。他本人坐镇前线,对士气是极大的鼓舞,而且,洛纱尚在卧床,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宜进行远距离的宇宙旅行。那段时间,陛下从早到晚连轴开会,中间但凡有超过二十分钟的间隙都…
洛纱的表现太正常了,可是这样的正常反而让皇帝相当不安。
他很想不错眼地盯着洛纱,可是逐渐胶着的战况让他并没有这样的时间。某种阴翳正在他的内心盘桓不去,她的表情太安静了,这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一个从前如此活泼跳脱的年轻女孩上。
在晃神的刹那,他经常错觉,也许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像一个易碎的梦境消散。
洛纱每天接受精神域检查,医疗组24小时关注着她的脑电状态。现代医学对抑郁状态的诊断已经很精准,可皇帝还是放不下心,最后索性将住处搬到了病房隔壁,以便有任何状况能第一时间赶到。
又是半个月过去,在打上石膏之后,疼痛已经不到辗转难眠的地步,她逐渐能睡得比较安稳了。只有一次深夜,睡梦中她忽然眉头紧拧,发出微弱的呻吟,手脚剧烈地发抖,仿佛溺水的人在挣扎。
皇帝心脏狠狠一跳,随即意识到她是在做噩梦。他扶着少女的脸颊,沉声将她唤醒:“纱纱?纱纱!”
洛纱睁开眼睛,却过了很久很久才说话。
“我发现了……”她的目光与他相交,里面含着几乎令皇帝心惊的悲伤。“那时候……我感觉头很痛,我当时已经觉得这很像被脉冲攻击的症状,原来是因为这个……但我没有说。如果我早点说出来,也许就不会是这样……”
因为幸存而自责,这是典型的战场综合征。她每天都在看科学院的报告,然而那些常人不会关注的科学细节,都成了刺进心口的刀。
皇帝紧紧握着洛纱的手,他开口,声音平静镇定:“没有人知道遭遇高维裂隙时会出现什么现象,这绝不是你的错。”
她微弱地点了点头,又重新闭上眼睛。皇帝久久凝视着少女苍白的脸,胸腔中的闷痛,一时间几乎使他难以呼吸。
能够治愈她的,也许唯有时间。
因为战争突然爆发,巡视团的官员和将领们已经紧急回到母星各部,但陛下在clavis-α星多待了半个月。
他本人坐镇前线,对士气是极大的鼓舞,而且,洛纱尚在卧床,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宜进行远距离的宇宙旅行。
那段时间,陛下从早到晚连轴开会,中间但凡有超过二十分钟的间隙都会来一趟病房看她。clavis星系的总督府没有母星的皇宫那么空旷静谧,战时人员进出频繁,更何况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洛纱确实需要面见科学院的研究者们,配合对高维裂隙的研究。虽然还没有召开正式的发布会对公众宣布,可她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再次回到母星时,洛纱已经可以独立坐着轮椅活动了。
皇宫一如既往地寂寥空旷,从前洛纱总觉得这里实在人太少,空得让人害怕,但现在又觉得,没有人来打扰也未尝不是好事。
陛下来看她的时间在逐渐减少,洛纱每天都在认真阅读新闻消息和战报,知道战争到这个阶段,已经不可避免地进入了胶着状态,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是在赌桌上押了全部身家的神圣同盟。
战局上下弥漫在疯狂的气氛里,神圣同盟的星舰群被打散了建制,散成小股在危险的引力区里绕行,又带着高能粒子炸弹冲向帝国的舰队自爆。
clavis星系太过广袤,天文环境也非常复杂,联合舰队深入一个陌生星系作战,因为缺乏经验难免束手束脚——对付神圣同盟的小股敌人,原本是第七舰队经验最丰富,可是遭遇偷袭后第七舰队损失过大,而且最有经验的一批战士,已经在裂隙永远消失了。
傍晚,轮椅在一片假山边上停下。
夕照如血,面前的假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铲平,生态材料被八足机器人迅速回收。机器人注意到她的到来,立刻将外形变化为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一路跑过来,笑眯眯地朝她打招呼:“殿下。”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的机器人都已经不再称她为“小姐”。
机器人继续问道:“我们正在更换生态景观,殿下喜欢什么样的景象呢?”
洛纱几乎不出门,陛下自然也没有时间来这里散步,皇宫里唯二的观众都不出现,机器人只能忠实地遵照《室外景观陈设指南》,每周随机换一次布景。
洛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法,于是机器人搭出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岸边的造浪机开始运转,落日在水面折射出斑斓的光辉。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洛纱怔怔看着水面,心像是在空落落地、无止境地下坠。
已经没有人会在这里笑吟吟地叫她长发公主,与她追逐嬉戏。
从前被罚做志愿劳动的时候,洛纱去白塔的心理咨询中心做过接待员,很多从舰队退役的哨向都在那里接受过心理疏导,她见过那些失去光泽的眼睛。
在选择去矿区的时候,所有士兵都知道那是哨向折损率最高的地方,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人往往有自己赴死的决心,却没有面对爱人死去的勇气。
她失去了自己的哨兵。
他那么突然地在她的生活里出现,又那么突然地消失了,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给她留下。
云暝已经做完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他自然无悔无憾,可是活着的人又要用多久来消解这样深重的悲伤?她还要度过多么漫长的时光,才能与他再见一面?
洛纱倾身向前,湖面上倒映出她自己的脸。
每一餐的营养和热量都计算的很精确,可是一个月过去,她的体重没有一点增长,连原本那点顽固的婴儿肥都消失了,隐隐显出了某种瘦削的模样。
洛纱看着倒影里少女的眼睛,很黑,那样沉寂的黑,像黎明前的夜空,透不出一丝光线。
因为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被动地想要淡忘痛苦。这会需要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
有一天,她会忘记他吗?
“洛纱!”
远远的,她听见了一声厉喝。
洛纱怔然擡头,发现陛下正站在十几米外,表情看起来罕见地又惊又怒,正在朝她飞奔过来。
她不知道,刚才她倾身看向水面的样子落在皇帝眼中,几乎让他心跳都暂停了一秒。哨兵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冲到了她眼前,洛纱被一只带着点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力度大得几乎有点失控。
手腕吃痛,洛纱发出一声低呼,皇帝这才如梦初醒一样松开了钳着她的手。
洛纱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声道歉:“我只是在这里看看……我不会想不开的,对不起。”
云曜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一时间没有作声。
两人沉默片刻,天色渐晚,夕阳即将沉下水面,皇帝推着她的轮椅走过湖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