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又归故里
029又归故里
三天之后,也就是六月最后一天,金陵李家大摆迎客宴。在金陵城,李家的酒宴和皇宫召开的酒宴是最热闹的两个社交场合。每年各召开一次,李家的酒宴在六月底;皇家的酒宴则在十二月底。李家处江湖之远,与城中百姓来往颇多,所以门下累积了不少门客子弟,所邀之人当然是家族门客中得赏识之辈;皇家居庙堂之高,只同朝廷官员有所交集,所邀之人自然是一些大权在握的达官显贵。这样一来,两种酒宴便有了不一样的气氛。处江湖之远,必然少不了烟火之气,再加之以文人墨客的书卷之气,金陵李家的酒宴轻松又愉快,着实有一番宴酣之乐;而皇家则不然,皇权森严,文臣武将匍匐其下,皇家的酒席充斥着一股严肃的味道,再大的官员说话也要看陛下脸色。不同社交场合对应不同身份的客人。能被二者都邀请的人,金陵城上上下下屈指可数。而今天,李家的迎客宴特意为这样一个特殊之人布下。此时此刻,李家门庭若市,有的客人乘轿子而来,有的坐着马车,还有骑马的,当然也不乏步行而来的人。李家一视同仁,不分贵贱。门口的老管家验过名帖后,将他们恭谨请入。李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和一排老垂柳,老垂柳老远就能看到。尽管它们只长在小溪一侧,却被称为垂杨柳林荫道。一个素衣翩翩的文雅公子正漫步在林荫道上,虽然戴着镂空面具,但他清新俊逸的脸可见一斑。阳光被柳条分成无数道光柱,闪烁的光子落在他身上,明一块,暗一块。李长安五年没有走这条路了。如今他重新踏上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耳畔溪水传来轻柔的鸣响。他感受到头顶柳树正闪烁着色彩斑斓的金光。脚下的林荫路像明暗斑驳的绸缎,延伸向李家豪府前的石狮。陈小北跟他早已说好,要在李家门前领他进去。李长安远远张望了一眼,自己大约是有些心急了,陈小北尚未到来。踏进大门的客人都拥有李家的专属腰牌,如今的他是进不去的。李长安的脚步又慢了些,眼神看向身侧波光粼粼的小溪。溪水冲着里面奇怪的石头,石头顶上没被浸没的部分长着青苔。溪水…
三天之后,也就是六月最后一天,金陵李家大摆迎客宴。
在金陵城,李家的酒宴和皇宫召开的酒宴是最热闹的两个社交场合。每年各召开一次,李家的酒宴在六月底;皇家的酒宴则在十二月底。
李家处江湖之远,与城中百姓来往颇多,所以门下累积了不少门客子弟,所邀之人当然是家族门客中得赏识之辈;皇家居庙堂之高,只同朝廷官员有所交集,所邀之人自然是一些大权在握的达官显贵。
这样一来,两种酒宴便有了不一样的气氛。
处江湖之远,必然少不了烟火之气,再加之以文人墨客的书卷之气,金陵李家的酒宴轻松又愉快,着实有一番宴酣之乐;而皇家则不然,皇权森严,文臣武将匍匐其下,皇家的酒席充斥着一股严肃的味道,再大的官员说话也要看陛下脸色。
不同社交场合对应不同身份的客人。能被二者都邀请的人,金陵城上上下下屈指可数。
而今天,李家的迎客宴特意为这样一个特殊之人布下。
此时此刻,李家门庭若市,有的客人乘轿子而来,有的坐着马车,还有骑马的,当然也不乏步行而来的人。李家一视同仁,不分贵贱。门口的老管家验过名帖后,将他们恭谨请入。
李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和一排老垂柳,老垂柳老远就能看到。尽管它们只长在小溪一侧,却被称为垂杨柳林荫道。
一个素衣翩翩的文雅公子正漫步在林荫道上,虽然戴着镂空面具,但他清新俊逸的脸可见一斑。阳光被柳条分成无数道光柱,闪烁的光子落在他身上,明一块,暗一块。
李长安五年没有走这条路了。如今他重新踏上这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耳畔溪水传来轻柔的鸣响。他感受到头顶柳树正闪烁着色彩斑斓的金光。脚下的林荫路像明暗斑驳的绸缎,延伸向李家豪府前的石狮。
陈小北跟他早已说好,要在李家门前领他进去。
李长安远远张望了一眼,自己大约是有些心急了,陈小北尚未到来。
踏进大门的客人都拥有李家的专属腰牌,如今的他是进不去的。
李长安的脚步又慢了些,眼神看向身侧波光粼粼的小溪。溪水冲着里面奇怪的石头,石头顶上没被浸没的部分长着青苔。
溪水的清香和风吹垂柳的旋律操控着他的幻想,往昔的情景叩击他的心。那时候他喜欢坐在垂杨柳下,口袋里装一把桑葚干,两只脚悠荡在清澈湍急的溪水中,骚扰水底的金鱼。
门口的老管家眯了眯眼,这位戴面具的年轻人已经逗留很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李家请来的客人,于是招招手,亲切地问:“小朋友,你是不是忘了带腰牌?”
李长安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老管家正在同自己说话。
这位老管家在李家干了二十多年了。李长安还记得自己被赶出家门的那天晚上,老管家塞了两个鲜肉饼给他。
“老先生,我不是李家门客。我呢,在这里等人。”李长安微笑。
老管家摸了摸下巴的白胡子,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小朋友,你要等的人一定在这名单上面。”
老人乐哈哈地将名帖展现给李长安看,像个老顽童。
李长安心头温软,非常喜欢“小朋友”这个称呼,眼睛里漾起明媚笑意:“可不是嘛!哎对了,老先生,要不您猜猜我等的人是谁?”
老管家凑到姓名贴前看了许久,然后摇头:“我可猜不到。”
李长安擡擡眼皮,眉飞色舞起来:“我等的人,可是今天的人上人上人啊!”
震惊之色浮现老管家的眼睛,他嘴唇微张,表示不敢相信:“哎哟,该不会是——小陈公子?”
李长安心满意足地点头:“我可是小陈公子最好的朋友。”
“哎呀,那——那快进去啊,还愣着干什么呢?”老管家伸出胳膊,请他进门。
“小陈公子这不是还没来嘛。”李长安朝身后看了一眼。陈小北这家伙怕不是睡过了头,门客们都来一大半了,他身为贵客到现在还不出现。
老管家拉着李长安把他往里请:“你先进去嘛,先找别人玩儿。”
李长安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听话地进了李家家门。
穿过红色铁门的时候,远在天边的记忆顷刻间近在眼前。他突然发现这里所有的景致都未曾改变。荷塘里莲花依旧,假山依然在开满蔷薇花的花园里孤单地立着,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绕着屋脊似欲腾空飞去的威严雕龙……
它们都在那里,一切照旧。
如果不是眼前那么多生面孔,他大概以为时光早已在这里静止。
李家门客来来往往,有人离开,有人初来。这五年门客似乎换了不少,眼前这些人李长安通通不认识。
暖风吹着他翩跹的白衣,他听不见耳边熙熙攘攘的闲话杂谈,自顾自地踏上花园的小径。他比这里任何一位门客都熟悉李家的路。他突然想好好看看这里。
曾几何时,他常常幻想自己重回李家的情景。幻想里的自己总是激动得流泪;而然现在,他的内心没有欢喜,也没有酸楚。他的内心只剩下一片空白。
当他刚被李家赶出去的时候,他好怀念这里的风景,他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后来,他不再怀念,也不再想回家。虽然如今他脑中依然时常浮现年少时的场景,但吸引他的再也不是对它美的亲身体验,而是来自外人的共同情感。
就是这种共同情感为他划定界限,让他再也不是李长歧。他所拥有的,只不过是对李长歧的理解和共情。他们已不是同一个人。
当李长安像一个孤独的旅人漫游在年少的风景中时,他有一种感觉,似乎不是他在看着自己消逝的青春,而是他消逝的青春在看着他。
过去的岁月在神秘地反光,像面暗淡的镜子,在他之外映出他的轮廓。此刻李长歧就站在他的对面,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感到震惊,那不可名状的活力,那被称之为青春的东西,竟然以这般样貌做出了回应。
李长安一个人慢慢地走过那片荷塘。他漫无目的,大脑茫然,根本不知道去哪里。但是他的身体竟把他带向一个万分眼熟的地方。
红棕色的瓦墙,斗拱飞檐之下,银色的铃铛在鸣响。
那是李长歧的屋子,那是曾经属于自己的屋子。
李长安突然想起陈小北之前说过的话,他说李长歧的屋子还在金陵李家,李宗主派人打理地一尘不染。
李长安踏上走廊,隔着厚厚的门,仿佛看见墙上那幅自己临摹的千里江山图。他桌前一排边瓶瓶罐罐里还有一个不大的古铜彩瓷瓶,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摆件。
他定了定神,神思飘渺。
这时候,一个沉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