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自由
被禁足在重明宫的这段时日实在谈不上愉悦。
勋尧为重黎搬来许多开物阁所藏书籍和笔墨纸砚,青珥也送来不少乐谱与乐器,玄冥更像是生怕她闲着了似的,竟送来几道箭靶。
重黎每天白日里看看书、拨拨弦、射射箭,几件事翻来覆去地做,除了地点不在成均,做的事竟与在成均时无异。仅有的慰藉是陪伴着她的燧羽、小狼,还有那只有夜里才来栽花的花侍阿瑾。
阿瑾日日养花栽花,可是那些重明花却不见成长多少,尤其是那株最最羸弱的,这许多日里也看不见一点要结花苞的影子。
重黎蹲在阿瑾身边,双手捧脸问他:“你每日为这支花花去那么多时间精力,可它却长势颓废,为何不干脆拔去它,换一支不就好了。”
阿瑾笑笑,不接重黎的话,只继续浇他的花。
重黎四下看看,突然瞧中一样东西:“你这铲子借我一用。”
重明宫的后院有一弯流向宫外的小溪,水不深,但很清,小溪将花圃分隔成两片,既调和后院之景,又方便阿瑾取水浇灌。
重黎拿了铲子,缘着花圃靠近溪水一侧的边缘挪至墙角,然后…
然后居然挖起了墙角。
阿瑾擡头看她,她感受到阿瑾的目光,回头对阿瑾笑说:“我要在这挖个洞,然后偷溜出去。”
阿瑾也不开口阻止,就静静看着她挖。
重黎挖着挖着觉得有些怪异,这墙似乎是被施了法术,硬是凿不开一点窟窿。越是这样她越挖得起劲,她撸起袖口,挥着小铲子忙活半天,连带额头上也出了一小层薄汗。
其实她也不是真想挖出什么来,只不过是觉得这漫长而无趣的时间里,这样一件无厘头的傻事也颇有趣味。
这边,阿瑾停下自己手中事,将手于溪水中浣洗干净,然后低头在衣袖中寻找擦汗的帕子。
突然,前面传来“扑通”一声,他擡起头,墙角下那团红绫不见影踪。
再定睛一看,墙角边的小溪里,重黎半截腿淹在水中。
挖得太起劲,一时失足掉进了小溪中。
四目相对,重黎先是懵在原地,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她不住咯咯大笑起来。
阿瑾径直踩着他日夜精心呵护的花圃去到重黎身边,伸出双手,意让重黎扶着他上岸。
重黎却摇头推开他手,她弯腰伸手入水,索性将两只鞋子都脱下扔到岸边。溪底铺满鹅卵石,重黎光脚踩着,又凉又痛,她又是笑,又是龇牙咧嘴,哒哒来回踩了好一会。
玩了好半晌后,重黎终于有些累了,她踩着水走到岸边坐下,两脚上下踢着水玩。
阿瑾捡起她的鞋子走到她身边,“殿下,您伤未全愈,溪水寒凉,不宜久处。”
“哦——”重黎含糊应了一句,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大手一挥道,“无妨,本姑娘体质异常,身体倍儿棒,青珥说我的伤要慢养,但你看,我恢复得多块!每一日睡醒,我的身体都比前一日好上许多,照这样的速度,我看我的伤再没几日就要痊愈了!”
“殿下…”
“嗯?”重黎扬起头看阿瑾,一双眼眸映着月牙弯儿,也笑成月牙模样。
阿瑾与她对视一眼,随即撇过头,肩膀轻颤了两下。
“笑什么…”重黎迷糊地摸摸自己的脸,倾身向前,将溪水当作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蛋,“呀!”
只见溪水中映着的少女,两颊乌黑,鼻尖点墨,像是挖火山泥回来的。
阿瑾递来一块帕子,重黎却不接,她招呼阿瑾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摇摇脑袋,将自己的脏脸蛋儿伸到阿瑾面前。
“阿瑾帮我擦!”
阿瑾坐下也比重黎高,她需仰着脑袋,月光投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每一簇睫毛都照得清晰分明。那睫毛忽闪忽闪,阿瑾找不到理由拒绝她的无赖。
他沉默地接受她的要求,用那帕子一点一点擦拭掉她脸颊上的污泥。这要求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擦轻了擦不掉泥点,擦重了又会将她弄疼,但阿瑾的力度掌握得很好,不轻不重,正正好好,重黎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朵重明花,这样被他精心呵护照顾着。
当阿瑾轻声说“好了”的时候,重黎心中突然涌上两种奇怪的想法,一是早知道就多往脸上抹点泥了,二是如果她能学会一种将自己变成重明花的法术就好了。
她正准备和阿瑾分享她这两个想法之时,阿瑾又收起帕子,扭头不看她了。
她的话茬儿…生生断了。
两人肩并肩坐在溪水岸边,水流叮咚,清脆作响,响声勾得重黎心中发痒。
她想他能和自己说说话,而不是这样沉默坐着。
她脑筋转了转,计上心头。
“啊…嘶…”
阿瑾果然转头看她。
她咬牙:“脚…冷…”
“殿下穿鞋吧。”
重黎将双脚从溪水中提出,踩在岸边自己的衣裙上。阿瑾拿过来的鞋就在她的衣角边,她取了一只来,居然是干的。
“咦?”
“脱水的小法术,属下还能会上一二。”
重黎点点头,提起膝盖,屈身向前,欲自己将鞋穿上。
“…嘶…”
这一次不是装的,她肋部刚受过伤,这样的姿势正好折到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