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张府内四处悬上了黑绸白绫,丫鬟、小厮太监们一应换上素服忙碌在各个角落,张夫人带着夏礼知在廊下慢行,也是这时候她才看出张夫人的右脚跛着,行走似有些别扭。
“夫人?”夏礼知快步上前与张夫人并肩而行,双手搀扶着她,让她能走得轻松些,“您的腿?”
张夫人没顾及周围下人的眼光,开心得眼底全是笑意:“最后一次受伤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夏礼知心领神会,瞬间明白这是张福宇还活着的时候打的。
“对不起,夫人,”夏礼知捏紧了她的衣角,忍不住哽咽起来,“我一直没有帮上你的忙。”
对
于这里的女子而言,遭遇如此的对待,想要自救难若登天,选择和离她们便无枝可依,没有生存之技,没有立身之机,选择忍耐轻者被困后宅,重者你死我活。
“怎么哭了?”张夫人拍了拍夏礼知搭在她臂弯上的手道,“不哭,你应该替我高兴的,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遭受这些了。”
她越温柔越开怀的说话,夏礼知越觉得心酸,实在没忍住哭出声来,因为在这个世界待了将近九、十年,遭遇了与张夫人相同的事的女子实在太多了,每每遇见,各自心伤触目惊心。
虽说创业失败,能留下对他人的良性影响似乎已经达到了她最初的目的,思及此夏礼知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这段时日的压力和抑郁都轻不少。
张夫人如今是真的释然了,即便化着浓妆掩盖着还没好全的伤痕,她也是一副松弛和淡然的神态,让夏礼知倍觉佩服。
“还有,我也想如你一般,”张夫人定定地看着夏礼知,“行义举、做善事,也不枉白白到这世上走一遭。”
慢慢走到了张夫人的卧房前,她一边开门,一边对夏礼知道:“你是个有福之人,这些太监就没一个是好人,唐仪明也是,只是他的坏是对外,对你好得人人称羡,如此看来也真是太监里的头一份了,所以还是好好待在都中相夫教子,莫要来找我。”
“她还好,只是说待张大监出殡之后要离开盛都,”夏礼知担忧地看着唐仪明,“到时候或许还要麻烦你在暗中多看护着她一些,好歹保她顺利到达。”
张夫人高高兴兴地接过系于腰间,非常感激夏礼知作为知情之人,而没有对她的所作所为刨根问底,更没有对她指手画脚:“走吧,外面还有的忙呢。”
唐仪明摇头称否,看了看远处的张夫人道:“夫人她没事吧?”
张夫人沉思片刻道:“张福宇虽说时常欺辱于我,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未亏待过我,那些攒下的钱财首饰,也足够我到外边买个院子无牵无挂地住着。”
夏礼知跟着张夫人出门去到前厅时,唐仪明已和张奇英也已经到了前厅,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强忍着不快各司其职。
夏礼知看着她递过来的血玉镯子,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接过戴在手上,取下自己腰间悬挂着的玉佩回赠过去:“方才来得仓促,身上戴的唯有这一件能入眼,虽比不过镯子,胜在雕琢得细致,望您能笑纳。”
“既然如此,待到你离都之时,”夏礼知没有在再为她紧张,“定要派人来告之于我,我去送你。”
夏礼知被她的语气给逗笑了:“只要去有方,无论您在何处我也可以去见您。”
“可你一人在外,怎么照顾自己?”夏礼知避开话题道。
“今日谈过便作是告别,不必特来相送,”张夫人去拿了个妆奁盒过来,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夏礼知道,“这只玉镯你拿着,权做个念想,此番离都便是诀别,你我日后恐不会再相见。”
“方才没打起来吧?”夏礼知低声询问唐仪明道,“有没有受伤?”
张夫人笑道:“嗯,待忙完府里的事我便要离开了,说不一定不会再回盛都,届时想要见你可就难喽。”
“夫人您受苦了,”夏礼知红着眼眶看着张夫人道,“日后您便真的自由了。”
唐仪明对她确实无可指摘,倒是夏礼知自己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这不,今日还因此与唐仪明起了争执,只是直面相夫教子的选择,夏礼知还是觉得无可奈何。
唐仪明微微颔首:“不必担心,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不会给人下手的机会。”
夏礼知和唐仪明都清楚张福宇一死,张夫人的处境不会太好过,即使她远走他乡,张福宇生前作威作福惹下无数的仇怨,心有不轨之人报复在张夫人身上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这边说着,外面就来了人通报说信王奉陛下之命前来拜访。 夏礼知看了看脸色忽变的唐仪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不等她问,唐仪明已经拉着她跪在了已经跪下的张夫人身侧,只待迎接秦晟干进来。
不过片刻,秦晟干已经到了前厅,他站在跪倒成一片的人前,不知为何沉默了半晌道:“都起来罢。”
待大家齐声谢过,他继续道:“父皇身有不适却记挂着张公公,特派吾来主持张公葬礼的一应事宜,”他看着张夫人道,“夫人这段时日吾需在府中暂住,多有叨扰了。”
张夫人福身拜下:“多谢陛下,多谢殿下,还请殿下前往堂中稍坐,妾身这就让人将所需的账本、名册取来。”
她说着侧开身让路,秦晟干却没有立刻动身道:“唐公公、张公公,此事虽为本王主持,其中还有颇多事宜需要两位从旁相助,还请两位不吝赐教。”
“殿下言重了,”张奇英立刻赔笑道,“为父亲尽孝是臣下们的理所应当之事,现下却要劳烦殿下,是义父之幸亦是臣下之幸。”
秦晟干淡淡地点了点头,扫了唐仪明一眼,最后目光在夏礼知身上落定。
夏礼知不由自主地扫过全身,试图看自己是否有不妥之处,可不等她看清楚,唐仪明却已经上前挡在她前面对秦晟乾道:“殿下里面请。”
秦晟干与唐仪明相互看着对方,连带着张夫人和张奇英都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气场相抗,只有夏礼知被唐仪明挡在身后,没有发现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得罪炽手可热的信王殿下绝不是什么好事,唐仪明却敢如此仇视于他,无疑是不要命之举,张奇英心中暗自称快,表面上却颇识时务道:“殿下里面请。”
秦晟干微微皱了皱眉,在夏礼知走到唐仪明身边时转身上阶进门,动作快得让夏礼知摸不着头脑,戳了戳唐仪明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唐仪明一把握住夏礼知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良久他捏了捏夏礼知的手,淡淡一笑道:“无事,我们也进去吧。”
夏礼知点了点头跟着他,心里却感慨,实在没想到张福宇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如此之重要,居然能让一位皇子来为其主持丧程?
唐仪明带着夏礼知在左侧的位置坐下,只听得秦晟干在上首对张夫人道:“……父皇因张公之事甚是哀恸,特许张公葬于帝陵之侧,待日后常伴君架,夫人你需派人前去查勘一番。”
“谢陛下隆恩。”张夫人作激动状连忙起身跪谢,然后立刻起身告退,临了还给夏礼知使了个眼色,要她跟着一起出去。
从信王进府伊始,所有主动权便位移至秦晟干身上,有位高权重者坐镇,她们两个妇人就要依照规矩和礼数回避。
夏礼知行礼告过退就跟张夫人一起出来,走过一段路就听张夫人道:“不对劲。”
“嗯,怎么了?”夏礼知疑惑道,“哪里不对劲?”
“唐仪明是不是在朝堂上开罪信王了?”张夫人心有余悸道,“方才若不是张奇英和你我在场,他们恐怕会大打出手。”
夏礼知就更想不通了:“该不至于此,唐仪明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怎会随便开罪于人,更何况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