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夜车

蒋新亮打开手机照相机功能，给扎好的帐篷拍了两张照片，橙色的帐篷在已显枯黄的山里格外亮眼。很少有人会在这个季节露营，山里冷，人又稀少，多少有些不安全。但蒋新亮还是决定在这里度过和女朋友相恋一年的纪念日。

这座山名叫渤渤山，位于秦山市郊区，这座城市因为沿海，旅游业发展迅速，城市开发也主要集中于近海区域，渤渤山所在的卢关县就是被城市规划遗忘的角落。近年来，露营兴起，年轻人开着车专挑选些少人的山林处扎帐篷聚会，渤渤山才逐渐被想起。

“亮亮，你过来一下，这里有点不对劲！”女朋友孟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蒋新亮将帐篷收纳袋叠好放在一旁，应了两声立刻赶了过去。

走到女朋友身边，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辆黑色的汽车栽倒在那里。

“站着别动，我过去看看”

蒋新亮小跑着走到车前，那是一辆小型面包车，看样子是从山上的环形公路上坠落的，只是不知道这辆车停在这里多久了。

轻轻敲了敲玻璃，里面没有声音，蒋新亮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冲着车窗砸了下去，车窗没有反应。他又砸了三下，玻璃破裂，驾驶位上一个男人满头是血。

“快，快报警！”蒋新亮捂着鼻子喊了一句。

清晨5点，诸葛嘉一接到秦山市公安局的电话，立刻通知了许渭，还有新抽调过来的同事张菏去到办公室，将传真机里的资料进行核实。

冀q88761是一辆小型面包车，昨天傍晚在秦山市高速路附近的渤渤山底，被两名游客发现。车辆坠毁已有半个月，驾驶座的司机已经身亡。行车记录仪遗失。

秦山市警方通过驾驶证核实到司机姓名刘海生，1972年出生于秦山市昌兴县岷底村，当过二十年公交车司机，因为个人原因辞职之后开始做网约车司机。这辆车在秦山市市内监控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0月17日清晨6点，在秦山市滨海区维景酒店门口接了一位客人，因为违规停车被贴了罚单，所以才留下了证据。在17号早上9点，这辆车在新京市高速路口的监控里出现过，11点离开新京市之后就在没有踪迹，再之后直到19日晚10点在秦山市滨海路高速路口收费站入口出现，据收费站的监控显示，车内后排有一男子。再那在之后应该就是在渤渤山底坠亡。

“车辆坠落现场只发现司机一个人，所以，那名坐在后排的男子就成了嫌疑人。警察联系了那天晚上10点之后高速站出站的所有车辆，有一辆货车司机告诉警察，他们在夜里11点左右，看到路边有一个男人拿着手机打光，说自己到路旁解手被同伴落下了。男人给了货车司机100块钱，出了收费站第二个路口就把那男人放在路边。巧合的是，司机描述的那名男子和坠毁车辆司机刘海生在滨海维景酒店接的乘客是同一个人”诸葛嘉一将电话里得知的信息又复述了一遍。

“这位乘客，就是冯昭和？”

“没错，目前的问题在于，离开秦山市之后的路线。17日凌晨6点离开，在新京市停留了3小时离开，19日晚上10点回到秦山市，这期间刘海生开车载着冯昭和去过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他的坠车是否与冯昭和有关？”

“没有走高速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收费站监控，冯昭和不想让我知道他到底去过哪里。”

“但是，这个车牌是假的，秦山市公安局已经找到了这个车牌的原主人。他人在国外，这辆车一直停在自家地下车库，想必是被人偷走之后放到二手市场上售卖。而冯昭和在15日、16日都多次出入维景酒店，很有可能是他在网上联系到卖家购买了这个车牌，17日让刘海生换上了车牌。”许渭又补充了一条信息。

诸葛嘉一急躁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信息，怒火油生。

“师傅，你怎么了？”

“昨天冯昭和交代的事情里，根本没提到他再次返回新京的事情。他在撒谎！秦山市发现的这条线索，坐实了冯昭和的嫌疑，可是，他明明有更稳妥的方法不暴露的。他完全可以让刘海生绕另一条环海公路，就是他们离开时的路，那里没有收费站，也不会被盘查。就算他杀死刘海生，自己也可以逃脱的干净。”

“难道冯昭和故意让我们发现他？如果他想要自首，为什么不在我们第一次走访他的时候露出马脚？”

“按照冯昭和的说法，他杀白露是15日傍晚在永安家园室内。当时他已经清理好林雨别墅区的现场，原本要将头颅和手臂抛尸，但担心头发脱落不方便处理，就将头颅留在了现场，将林雨的手臂用保鲜膜包了很多层，而后指使白露把吉他送到张潮风家，再之后两人一同回到602。冯昭和说他想让白露和自己出国躲躲，但白露还是坚持要报警自首，两人发生争执，而后他用枕头将白露捂晕。想起白露和汪鹏的恋情，冯昭和妒火中烧，想要将白露分尸，当他砍下了白露右小腿时，白露挣扎醒来，他再次将白露砸晕，而后分尸。之后用皮箱将白露的尸块运出，剩下的腿和林雨的手臂因为皮箱装不下了，所以准备出差回来再处理的。”

冯昭和说他15号晚上从新京打了出租车返回秦山市，将白露的尸块抛在了秦山市沿途海域，而后将装着处理林雨尸体时用过的纱布、衣物还有她家的地毯装的皮箱，在郊区的临江大桥下扔进海里，警察局的同事根据冯昭和提供的信息，在一片废弃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个皮箱，里面确实有他说的那些东西，皮箱内还有残存的血迹，经过dna比对，属于林雨和白露。但周围海域并未发现其他尸块。

“可还是有疑点，在冯昭和的叙述里，第一次分尸林雨，只是砍掉手臂之后他就无法继续下去，可不过半天时间，分尸白露时他就可以狠心下手？要知道，白露对于他来说，可比林雨重要得多。”许渭说，“警察找到15日晚将冯昭和从新京送往秦山市的出租车司机，他证实，冯昭和提着行李箱在临江大桥下车，说是要等人。”

还记得第一次走访冯昭和之后，许渭就去到众美传媒公司核实信息，证实10月14号到25号在秦山市出差，但这期间，15号，冯昭和返回新京，17号再次乘车离开，19号出现在回秦山的高速公路上。他在出差期间，两次离开，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们公司核实一下，17号到19号他离开秦山是否是有其他工作安排。”许渭说着开始调取资料，众美传媒的办公室电话很快找到，只是现在还不到凌晨6点，前台电话无人接听。

“别急，也许我们陷进了冯昭和的谎言里”诸葛嘉一停下来，说“冯昭和坦白说林雨和白露是被他杀死的，林雨的尸体就在观淇别墅，可白露呢？他说白露被杀害就是事实吗？别忘了，最初我们是以白露失踪案立案的。现在看来，冯昭和的叙述真假参半，那么白露的死，也存疑。”

“您是说，白露还活着？”

“冯昭和讲的故事里，白露是他整个青春的支撑，那种感情对于缺失家庭爱的人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你别忘了，冯昭和杀死林雨后，首先想到的还是给白露包扎伤口，而不是处理尸体。我并不认为他会因为害怕入狱就杀死白露，除非，关于他在漓水湾的故事，也是假的。”

“那出租屋里白露的残肢怎么解释？既然白露活着，那冯昭和为什么说她死了？没有意义啊师傅，他承认了雨天出现在林雨家的渔夫帽是他，白露要报警，他又杀了人，现在他不再抵抗。一切都合情合理。如果白露活着，不对，他应该不希望白露活着。他隐藏白露是不合逻辑的，如果他怕白露举报他杀害林雨的事实，那现在他已经招了，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确实，如果是冯昭和杀了林雨，那么他一定不希望白露活着，可是白露如果活着呢，是不是以上结论都可以推翻？

“走，先出去吃饭吧，”诸葛嘉一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早上6点半，“我们出去吃，再带些吃的回来给大家伙”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许渭第一次没有胃口。走出警局，两人就近找了一家早点摊。

诸葛嘉一点了一碗豆腐脑、油条，许渭点了一笼包子，一碗小米粥。

许渭对早饭没了兴趣，他翻着手机，刷着社会新闻热搜，想着会不会有一条“江边打捞出尸块”的新闻，然后，一则意料之外的新闻吸引了他的眼睛。

“福安省漓水湾一自建别墅起火，夫妻双亡。”视频的标题很显眼，点击进视频，火灾后的废墟里，一个老人在向空中撒着白色纸圈。

“师傅，这怎么有点眼熟？”许渭指着视频里的一处雕塑给诸葛嘉一看。

“打电话，给漓水湾派出所”那铜人雕塑与陈温雅家附近的一模一样。

许渭立刻拨通了漓水湾派出所的电话，五分钟后电话挂断。许渭转述了他得到的消息。

“确定是陈温雅和王平。初步调查是人为纵火，纵火方式就是汽油。调查显示，一天前陈温雅在镇上购买过汽油。纵火者应该就是陈温雅，同归于尽吧。因为是独栋别墅，案发在深夜，火势巨大，等消防员到场进行救火后，只在现场看到两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呢？”

“什么尸体？”

“案发现场的尸体”

许渭不明白诸葛嘉一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却还是又一次拨通了电话。

“尸体都焦了，陈温雅的父亲觉得有损家族颜面，当场找人把尸体送进当地殡仪馆，已经火化了。”

某些零散的不确定的东西，似乎在某个瞬间被串联起来，陈温雅的名字就是一条绳。

“你记不记得白露哥哥说，白露最好的朋友叫陈温雅，可是在冯昭和这两天给我们的所有叙述里，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个女人。”

“对呀，按他说的，他和白露之间形影不离，怎么会对陈温雅只字不提。”许渭也才反应过来，连续两天听完冯昭和讲故事，他都没来得及思考那故事其中的纰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汪鹏依旧下落不明。他绝对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消失。”诸葛嘉一给出自己的结论，“而冯昭和，我始终不相信他会砍下白露的腿，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磕了药的林雨，还是另有其人？”

许渭在新闻网站上继续搜索着漓水湾、秦山市的相关新闻，想在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冯昭和，陈温雅，漓水湾，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诸葛嘉一把最后一节油条吞下，招呼老板打包了几分早餐，两人又返回到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