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对话
冯昭和的表情和他第一天进来时一摸一样,依旧是气定神闲。不过与霜降那天在出租屋初次遇见时还是有所不同的,那时他还在扮演着一个略显油腻的中年男人,而此时,他却是完全松弛着,只想等到属于自己的审判。
“白露抛尸的具体地点再说一次”看得出对方态度消极,诸葛嘉一决定将谈话时长尽量缩短,只寻求最重要的信息。
“秦山市滨海路临江大桥附近,下车时间较晚,记不清具体位置,你们可以问一下那天开出租车的司机。”
“这个人你见过吗?”诸葛嘉一将司机刘海生的照片递给冯昭和,“还有这辆车”
冯昭和并没有接过照片,只是瞄了一眼。
“不认识,也没坐过。”
冯昭和对事实的否认,皆在诸葛嘉一的预料之中。
“这个司机名叫刘海生,10月17日他在秦山市滨海区维景酒店接了一位客人,客人取出一个车牌让这位司机换上。刘海生也很意外,他也犹豫了,担心这客人要用自己的车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但是,客人给了他一笔钱,这笔钱是他一年拉活儿也赚不到的,想起自己即将读大学的女儿,刘海生妥协了。
之后在那位客人的要求下,他们离开了秦山市,去到新京,在新京停留三个小时,赶往另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距离秦山市很远。刘海生没日没夜的开车,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们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客人立刻给刘海生转了一半的车费,并要求他继续载他回去。只是,当19日晚上了盘山公路之后,这位客人忽然说自己有事,就在那里下了车,还将剩余车费转了过去。刘海生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他开着车继续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只是,司机不知道,之前在他没注意的某个时间里,车的方向盘和刹闸处都遭到了那位客人的破坏。以至于他在下盘山路口某个转弯处,因无法控制车辆转弯,坠毁山崖!”
“那司机还好吗?”冯昭和的神情仿佛真的在听一个故事。
“司机死了,她的女儿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疯了”
“那很遗憾,那笔钱也真是浪费了”
“如果没遇到那位丧心病狂的客人,刘海生勤勤恳恳开车,女儿成绩优异,这对父女的日子也倒是可以安稳的度过”
“是呀,真是可惜了”冯昭和盯着地面,发出一声惋惜。
“冯昭和,半小时前我们和众美传媒负责人通过电话,你到秦山市出差确有其事,但除了10月14日见过投资人,16号出席了三方会议,20日之后联系了导演,其他时间,公司没有要求你回新京,也没有人证明你没离开过酒店。17日早晨,你住的酒店12层监控忽然失灵,可酒店门外的监控里,上了刘海生车子的那个人,和你的身形可是十分相像。”许渭说。
“哈哈哈”冯昭和笑了起来,“现在警察办案,是依靠相像就能定罪的吗?”
“最重要的是,刘海生是行道网约车公司的签约司机,他的订单在公司可查,17日上午6点的那条订单,预约发起人正是你,冯昭和。”
“我和你们说过,我的手机丢了,就是在维景酒店丢的,我还投诉过前台呢。说不定是有人偷了我的手机,下了订单”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诸葛嘉一拿着一份最新的dna比对报告走了进来。
“19日晚,你从刘海生的车上下来之后,又搭乘了一辆货车。货车司机看过你的照片,也确认了那人是你。其实,你并不是想否认自己行迹可疑,你只是想抹去17日到19日的行程。你也并非害怕被警察找到,只是希望能把时间再拖延几天,对吗?”
诸葛嘉一从不相信冯昭和会杀害白露,他想隐瞒的才是真相。冯昭和终于抬起了头,他与诸葛嘉一对视,却一言不发。
“我们在刘海生车上找到部分毛发,dna检测是你的,但整辆车的后座上,却只有你的毛发。那是一辆网约车,每天有多少人坐过那个位置,即使是那天刘海生新换了座垫和座椅外罩,但至少总该有他的皮屑或是毛发吧,可什么都没有。你我都知道,17号那天,你们到达新京之后,车的后排位置上肯定不止你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是白露,对吗?”
冯昭和收回自己的视线,双眼微闭,继续沉默,他在等,只要警察没有找到关键信息,他的静默就是最有力的对抗。
时间又过去五分钟。
“李成威,你的同学,你从他那里借轮椅真的是为了搬运林雨的尸体?那么,轮椅现在在哪里呢?”诸葛嘉一决定采取迂回策略,绕开核心问题出击。
“随手丢了,就在别墅区附近,你们还没找到?现在警察办案效率这么差劲”
“你之前提到你对林雨进行分尸时,因为生理上的不适,没有继续进行下去,那么在处理白露尸体的时候,怎么就能手起刀落?”
果然,涉及到白露,冯昭和再次沉默。
许渭已经没有了耐心,他决定直接一些“在你讲给我们的故事里,漓水湾的过往全部都是你和白露的故事,但是据我们所知,白露还有一个朋友叫陈温雅,你不会不认识吧?”
诸葛嘉一努力想要从这个男人脸上捕捉到一丝表情变化,可却失败了,他除了眨眼时睫毛跟着抖动了两下,再也没什么变化。
“当然知道”冯昭和意外地睁开双眼,只是气息依旧平稳,就像他每一次回答一样,“我初中和白露并不同班,知道她还有别的玩伴叫陈温雅。高中虽然同班,但没人能强求同学一定就是朋友吧?”
“你之前说过,高中时你和白露拿了学校的砒霜准备杀害汪平,被他发现了。你说汪平没有报警,是因为原本离开房间的那个小女孩又返回了房间?”
“对,那个小女孩说她的发卡掉落在了房间,那是她上周过12岁生日时她母亲刚买给她的。而后,我们趁机逃了出来。”
许渭和诸葛嘉一都想起了那幢白房子里可怖的那个隔间,墙面上诡异的画作,还有那粉色的发卡落满灰尘。
冯昭和顿了顿,继续讲述,“女孩被汪平关在了房子里,我和白露躲在附近待了很久,直到晚上7点多才看到那个女孩出来,她的白色裙子上有血迹。汪平将他对我们的怨,以暴力的形式投射到那个女孩身上。无论怎样,都是我们害了那个女孩。我很难过,那也是我们犯下的罪过。大二那年,我和白露回漓水湾见过那个女孩,她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我们决定攒钱,攒一笔能够让那个女孩不用工作足以过完这辈子的钱。”
冯昭和取下眼镜,右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可诸葛嘉一却还是从他做作的动作里嗅出了虚假的味道。
“不对,那天你和白露去汪平家之前,那个女孩已经在那里了。就算是你们不出现,她也会受到侵害,你们的自责是不是有些牵强?”
“原来做警察可以这么狠心,作为高中生的白露和我还没有您这样成熟。我们只知道那个女孩的出现救了我,可是她却在那一天受到了侵害。”
人总是能将所有语言合理化为自己的解释。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你们给过她多少钱”
“白灵灵,我们在攒钱,想攒到150万的时候,一起给她”
“为什么是150万?”
“我们觉得150万可以够她活到老吧”
冯昭和的所有话都是他修正过的,他给出的答案都是他希望警察相信的部分。
“那陈温雅为什么嫁给汪平?”诸葛嘉一决定验证自己的猜测,一个她怀疑很久的猜测。
冯昭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重新戴上眼睛,透过镜片,眨了眨眼睛,将情绪调至平静状态“据我所知,陈温雅的父亲有了儿子不愿意再供她读书,她成了医院里的小护士。王平一直未婚,有人介绍了他们认识。就是这样。”
“你不是说,你和陈温雅不熟么?高中毕业后你都没有再回过漓水湾,怎么对陈温雅的事情这么熟悉?”
诸葛嘉一冷静的看着这个男人,人们总是善于说谎,却不能将其周全。
“白露偶然和我讲起”
诸葛嘉一觉得自己遇到了对手,不动声色,最为致命的,让这个男人主动开口显然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改变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