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1)
梦醒(1)
容浅奚静望寝殿各处,心知那一人影已走远:“为何不是顾公子在服侍?”
昨晚,他应是为她作了一场道别。
思索起公子所道之言,花黛粲笑俯首,字字清晰而语:“公子他……方才与奴婢说,要出一趟远门,已与公主禀报过,让奴婢好生伺候。”
“知道了,本宫自行更衣吧。”
难掩心头黯淡,镇静地着上一袭素色浅花宫装,她行至铜镜前徐缓端照。
这几日如大梦而过,梦醒之时,她是该回归冷静,沉机观变了。
正作想如是,忽听跫音入耳,她怔在原地,望镜中浮现淡雅雪色,玉冠白衣,翩雅卓然。
他神情恭谦,透着与她不为相同的傲然之色,谦卑又温和,无言俯身,为她理起了宫袍。
唇角浅勾微许笑意,容浅奚敛了敛声,轻启丹唇:“本宫还以为,你已离了府。”
“想为公主再更一次衣,”他回得如水平静,举止高雅,似将此梦戛然而断,“再者说了,先前应过公主,不会不告而别。”
华裳衣角被理得恰到好处,顾沄止垂手而立,随之作揖一拜:“好了,这回是真的要走了。”
见他摆袖欲离,她慌忙奔上前,回神时已攥住了面前公子的衣袂。
万千思绪若于顷刻间趋于平缓,明知失了仪态,明知不合礼数,她仍未有罢休之意。
此景似乎令他伤透了脑筋,他寻思半晌,终而开口:“公主这般攥着不放,我如何离去。”
“本宫让你走便是了,有何了不得……”
容浅奚莞尔颦眉,沉闷低语了一言,怅然若失般轻缓落下了手。
罢了,放他走吧。
他有谋权大计在身,还有诸般怨仇未作了断,留他在侧,她便是困住其人,也锁不住其心。
身前清逸见势迟迟未走,她不明所以,蓦然擡眸:“放都放了,你怎还不走……”
“怎还……唔……”
怎还依依难舍,同她一般矫情了起。
唇间气息悠缓交缠,薄凉温软,此吻澈净轻柔,与往常略为不同,他却似已将点滴戾气隐下,与怀中清艳为伴的,唯有不计是非的柔意。
眸底雾霭散去,他面色微沉,口中尽道着上苍不公:“分明是独属于我的,却要暂且舍下,自是极为不甘……”
“本宫待你权谋天下而归,你可不许对他处女子有心,”她闻语正色扬起下颔,明眸凌厉,不忘再说上一句狠话,“不然本宫定杀了你。”
“谨遵公主旨意。”
瞧他恭顺含笑,她黛眉稍展,沉浸于缱绻之吻下……
近些时日未见宣玉来府上共商朝事,觉此姝色兴许是病恙了,周玦来此探望时,也不曾料想会见到此般景象。
“微臣今日带了些西域特有的青稞酒,清香绵甜,不知宣玉是否会喜……”
话语就此而止,心感来得不是时候,踏入堂内的周玦进退两难,眼睁睁见着这如雪公子将她抵于殿墙,二人正缠吻入骨。
心下猛烈一颤,听闻周玦的话语,忙适可就止,容浅奚慌乱挣脱,却是怎般都无处可避,只得轻唤。
“沄止……”她于唇畔旁浅唤一声,才引得他柔吻一顿。
“等我。”
轻言二字,他容颜冷暗,透有些许不悦,转身离殿之刻,未瞧这闯入的肃影一眼。
与他缓然擦肩,周玦心闷多时,似也心生不快,冷声言道:“已离了这么久,怎突然到访,来烦扰宣玉。”
曾为宣玉挑选的面首竟成了最是妒恨之人,此人将其最为珍视之物硬生生地从身旁夺了走,连同她的心也一并揽下……
几日前宣玉已提起藏于心底的倾慕,周玦无措怅惘,唯一庆幸那面首已离府远去,只留了一缕相思让她念着。
可眼下,这不识好歹的男侍却折返而回,一再扰起宣玉本已平复之绪。
“周大人何故说是烦扰……”回语尤为寡淡,顾沄止从然落下一语,身影如浮云般消逝于府门外。
“在下仅是爱慕公主,来见心上人罢了。”
园内斑驳树影微晃,偶闻几声虫鸣,容浅奚愣于堂中,许久道不出话。
了然周玦与她这位面首明里暗里水火难容,起初此人虽是周玦送来府中,可她知晓周玦妄心未灭,仍将她念在心上。
枝头有栖鸟长鸣,忽地振翅而去,她端庄行礼,言得矜重:“方才……让玦哥哥见笑了。”
并非不懂风月情别,只是她深知不得闹僵。
周玦与她相识过久,又为朝中重臣,辅佐至今,未出过差漏,她若拒之千里,势必会有未定之数。
周玦欲言又止,几次抿唇,而后不自在道:“宣玉已与他……”
闻声再轻然颔首,她决然而回:“同心合意,私定终身。”
殿中女子端丽冠绝,说得极其坦然,周玦轻微攥紧双手,面不改色,手中酒坛颤了一颤。
“我已与他坦诚而道,我对他一直心有挂念,”容浅奚端立注视,目光柔缓回落,“当初,是我太过自傲,不愿承认出口,而今……”
“可这些他不在的朝来暮往,我抵不住蔓草难除般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