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摇(1)
动摇(1)
听下人来报,这一响便响了整整两日。
而过了二三日,气也消了不少,她闲适地坐于石桌旁,想着她说道的可是让他自行去刑房受罚,未说要受上多久。
他自甘领罚,自甘受鞭刑至此,想必是深知自己所犯过错,与她又有何干……
身为寒音楼的幕主,这点小伤于他本不足为道,她何故要担心起他来。
忽有人急匆匆而来,她眸光回转,见映秋立于院中,眼角落有浅浅泪痕,似是刚流过清泪。
埋头紧攥着衣袖,映秋思忖片刻,轻声相劝着:“公主,两日了,再这样下去,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竟是为顾沄止来求情的……
不惜将她惹恼也要为那人说上一句,这映秋当真是榆木脑袋,被仰慕之心蒙蔽了双目还不自知,她愤然起身,平息了些许的愠怒再度升了起。
“本宫可从未让他受罚诸般之久,是他自愿挨罚!”容浅奚阖目一霎,凛声凉言,“你们皆在意一位侍从的死活,却无人在意本宫与母妃的悲哀处境……”
将桌上唯一摆置的玉盏摔至其足边,她气愤得难以言表:“你若再为他道上一语,便与他一同领罚去!”
“奴婢不敢,是奴婢愚钝,惹恼了公主……”
映秋吓得回退了几步,好不易止住的泪水缓缓滴落于袖衫上,悲伤溢满了眼眶。
又一道轻俏身影于此时慌张跑来,芸香觉察到此院气氛凝重,仍轻喘着气,半晌无奈地朝公主禀报。
“公子他……适才倒地晕厥了,”芸香回想起方才在刑房内瞧见的公子,不由地怜悯上一分,“浑身是血,目不忍视。”
闻言忽地一滞,瞬间燃起的怒意似被冰寒的雨水浇灭,容浅奚恍然轻颤,语调不自觉地缓和了下:“人可还活着?”
芸香轻微颔首,可眉间透着的满是担忧:“尚有丝许气息在,奴婢命一些奴才将公子擡回屋了。”
他不是寒音楼的幕主,不是之前受过许多次刑罚吗……
为何此前无大碍,此前皆能安然无恙地撑过,这回却……
她忆着自己是否言重了,让他这般愧疚自责,宛若要将他的性命归还,不殒命不罢休。
无言了良晌,她见二位婢女皆待着下文,轻咳一声,面色冷然而道:“随他去吧,你们忙活自己的手头之事。”
“他于本宫而言,已没了用处。”
“他此般也是在自我告诫,免得将来再行差踏错,为主子办事不力,好了伤疤忘了痛。”
他性命无忧,她便安心上一些,怕她们瞧出一丝关切,她又将话语说得寒意阵阵。
公主此番是铁了心地对公子冷漠以待,曾经对公子的偏宠似已消耗殆尽……芸香和映秋从命行礼,立马退了下:“是,奴婢知晓了。”
既是刑罚已毕,容浅奚若无其事般回了寝殿,想那鞭声停了,倒是令这座府邸清静了太多。
可鞭挞之音虽是终了,却依是如同青烟般挥之不去。
安寝前饮了一碗羹汤,她瞧望低垂星夜,银辉铺洒,与烛灯柔和缠绕着,便向身旁的芸香递去了羹碗,柔声言道着。
“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待殿内的婢女皆退去,她沉默一想,将行走于最后的芸香唤了回:“等等,你给本宫去取膏药来,治伤的。”
芸香不解,有些心切地端量起坐于床榻边的公主来:“公主受伤了?”
十分不以为意地弯眉而笑,容浅奚语声悠缓,回得随意:“小伤罢了,不碍事,不碍事的……”
“公主莫慌,奴婢这就去取。”
芸香连忙快步离退,念着公主若有何闪失,那对这全府而言可是天大之事,但又心觉奇怪,公主午时还怒气正盛,怎到了晚间就温和了起……
容浅奚故作怡然自得地等待芸香拿药而归,心底覆盖着忐忑之息。
她才不愿让他人知晓欲去偏殿看望那一人的心思,人是她罚的,这关心亦是她在关心。
若被府上的人知悉,不知会将她想成什么样……
一盏茶的功夫,芸香端着药瓶行了回,迟疑片晌后,小心翼翼般启了唇。
“奴婢来为公主上药吧,公主是何处磕碰了?”
眉眼染着柔婉笑意未褪,她擡袖示意,惬意回道:“无碍的,你把药放着,快退了吧。”
“本宫不想被他人知晓此事,切莫声张。”望着芸香恭敬地将膏药轻置,她想了又想,沉声提点着。
芸香只觉今日的公主很是古怪,又道不清古怪在何处,颦眉一思,恭肃而退。
“公主请安心,奴婢不会透露半字。”
轻躺于软塌,她着实辗转难眠,耳边回荡的尽是芸香白日里所说的顾沄止负伤惨重之语。
不去见上一面,像是如何也无法入睡了。
这般想了过了半个时辰,待整座公主府沉浸于寂清之下,容浅奚悄然起身,带上膏药,披着绛红氅衣,轻悄地步入夜色里。
随性想了微许借口,将守于殿外的几名护卫遣了走,她轻步入了依旧雅致如初的一方偏殿。
他本是对深夜闯入寝房者万般警觉,若是有上细微动静都能将他惊醒。
可榻上那抹皓雪清影一动不动,连身上沾满血迹的云袖锦袍也未有人替他换下。
血腥之气弥漫于房中久久不散,这二日当真是让他受尽了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