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可怜无相依
第218章可怜无相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却不知被何物大力撞开,横飞的断木直冲高婷面门而去,纵她仓皇逃窜,也还是被击中后背,重重摔倒在地。 “我就知道,你这次还是同以往一样。”萧璧凌一手提着未出鞘的玄苍,大步跨过门槛,单手将她搀扶起身,眼中既有心疼,亦有责怪,“只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一切。”
沈茹薇摇头一下,将一直藏在左腋下的右手抽了出来,摊开掌心,从中滑落下一枚裹着淋漓鲜血的碎瓷片,显是方才抓在手里,故意割破手心,以放血之法缓解迷药带来的伤害。
她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还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汩汩流出。
“你简直……”萧璧凌匆忙撕下一片衣角给她包扎,全然未曾察觉,高婷已一脸愕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你们……”高婷不住摇头,眼中俱是难以置信之色,“怎么会?”
“你做这么多无谓之事,就是为了取她性命?”萧璧凌眉心紧蹙,“到底谁让你来的?”
“怎么会这样?”高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你早晨不是……”
“你到底说不说?”萧璧凌从未见过沈浛瑛,自也不会像沈茹薇那般瞻前顾后,说什么话都仔细掂量,而是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我……我真的不知道。”高婷思绪混乱,在他大声喝问之下,竟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们个个都不肯露脸,只是问我……问我愿不愿意……”
“蠢不自知……”沈茹薇闭目,对她这回答哭笑不得,不自觉便痛斥出声。
“你什么意思?”高婷瞪大双眼,道,“我原就想要你死,和别人都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没那个本事……”
“够了,”萧璧凌低喝一声,打断她的话,道,“你听着,高婷,这件事里除了你,其他人也同样无辜。你若觉无处宣泄,不妨我给你指条明路,当年对你下手之人,叫做萧清瑜,如今多半是在星海派,你大可去寻,托付也好,复仇也罢,那都不再是我和她的事,但你若再敢伤她分毫,我定不轻饶!”
“星海派……那是什么地方?”高婷困惑不解。
“鼎州西南一带……”沈茹薇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恢复了些体力,可她说完这话,高婷却惊呼出声,“可我就是从那儿来的啊!”
“你说什么?”萧、沈二人皆露愕然之色。
“你们都在骗我……我不信!”高婷拾起匕首,指向二人,道,“都不许过来!”
“你还想干什么?”萧璧凌摇头,只觉她的举动着实叫人费解。
“我……我不知道……”
高婷话到一半,沈茹薇的身子却瘫软下去,萧璧凌本能回身查看她情形,时才发觉高婷所用迷药之古怪虽已放出毒血,却丝毫无法缓释,反令药效加剧。
一旁的高婷呆呆望着此情此情,心头诸般虚妄之想,纷纷化为幻象,在她眼前翻来覆去,这光景虚实搀半,真假难辨,看得久了,直令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她凄然一笑,将匕首倒转,却在刺向心口的一瞬迟疑,便趁着这个空当,夺路而逃。
萧璧凌见沈茹薇昏厥到底,全然顾不上管高婷去了何处,等到想起来时,却已找不见她的踪迹。对此间所发生的一切,他思来想去,出于礼数还是知会了叶枫一声。
这场闹剧不论起因还是结果,都令人啼笑皆非,加上高婷对他而言,的确也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边,无甚往来的远房亲戚,未免在众派齐聚齐州期间再闹出什么笑话,便索性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只是私下派人在城中暗中寻找。只是不知,在他心里是否又给萧、沈二人记上了一笔新仇。
在柳华音查看过沈茹薇情形之后,困扰他们多日的谜题也随之解开,鬼烛、萧清瑜等人,的确是被星海派的人所带走,算上那日夜里在山间的遭遇,玄澈、瞿扈等人,应也与之有所往来。
而高婷则是彻彻底底的工具,被人换上一张不属于自己的容颜,行了一场不成功的刺杀,以失败而告终。
唯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高婷所选择的下手目标,会是与此间一切关系甚浅的沈茹薇。
而这一点,只有桃七娘才知道了。
就在萧璧凌到达金陵前遭暗算之际,桃七娘便已暗中差人将高婷扣下,留作后手,而后在收拢韩颖母子后,又“大方”借出,倘若刺杀成功,失去了沈茹薇的萧璧凌,便不再具有多大威胁。
然而桃七娘和萧清瑜都清楚,这个女人沉不住气,愚蠢又偏执,这场刺杀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同时她也是韩颖母子的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能借此将她除掉,便少了一个威胁,也让萧清瑜不用另外再与叶枫树敌。
此事真相,既不扑朔也不迷离,却让高婷成为了唯一一个牺牲品,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沈茹薇外伤倒是不重,心却伤得不轻,一个冒牌沈浛瑛的出现,几乎摧毁了她心底最牢固的那重防线,萧璧凌衣不解带留在别苑陪伴她多日,方才见她转醒,不见精神,反又憔悴了几分。
这日,他端了粥汤进屋,却未瞧见沈茹薇,于是放下手中碗筷,走出房门寻找,却在后院门外听得金戈穿过风的飒飒声,于是探头去望,正瞧见她在院中那棵罗汉松下练刀,刀锋过去,尽是肃杀之气,枝头松针上凝结的冰花被这擦过森然刀意,尚未触及锋刃,便已分化瓦解,支离破碎。
刀乃百兵之胆,《唐六典》卷一六武库令丞职掌条记载: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
照雪便是其三,前朝本为军用,坚可破甲,本不宜为女子所用,却唯独与沈茹薇这一身刚猛内力极为相称,经她数年苦练,几可称得上是无坚不摧。
沈茹薇见萧璧凌朝她走来,便即收势还刀入鞘,加快脚步小跑至他跟前,眉眼间虽见喜色,却难掩内里愁绪。
“你的刀法,越来越好了。”萧璧凌展颜笑道。
“可终究不是我父亲的对手。”沈茹薇垂眸,自嘲般笑笑,道。
“那又如何?”萧璧凌一手搂在她肩头,一手小心她额前一缕垂落下的细碎长发别到耳后,道,“你最近心事很重。”
沈茹薇略一颔首,转身走到罗汉松旁的石凳上坐下,萧璧凌亦走上前去,坐在她身旁。
“我现在总是觉得,随时随地都会有危险。”沈茹薇道,“内心戒备,始终放不下。”
“高婷的事,只能算是意外。”萧璧凌摇头叹道,“都说因果循环,可偏偏这件事不是。”
“许是上辈子转世托身时没能讨得判官欢心,投不了好胎。”沈茹薇故作轻松似的一笑。望向他道,“除了高婷的事,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又重新想过,才发现我最近的确是变了。”
“变了什么?”
“从前我总觉得人可以胜天,所以不论遇上何事,都不畏惧。”沈茹薇摇头苦笑,“可这两年来所经历种种,就好像有人一直扼着我的脖子,想要让我失去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我记得你说过……”
“我付出的所有就像是个笑话,”沈茹薇笑容渐渐轻松,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我知道怎么反抗,也愿意做最后的挣扎,可偏偏结果已经能够预见——我赢不了,只能输,就算我不肯放弃,也输定了。”
“你我处境,并无分别。”萧璧凌唇角微挑,伸手替她掸去落在肩头的冰花,道,“我喜欢你不肯认输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眼里看不到光。”
“明明知道结果,还要抵死挣扎,岂非很可笑?”
“说什么傻话?”萧璧凌摇头,凝视她双眸,道,“这样就很好。我知道我成不了你的全部,我的认可对你而言也没有多大用处。可我不希望你就因为知道了眼前敌人是谁便消沉下去,你不是只有你自己,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