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谭乐看到卢瑞粼的消息时，已经在地铁上。
没想到卢瑞粼很快回复，说自己有东西要给谭乐。
其实当然可以等到下次见面再取，但谭乐突然很好奇是什么，两人合计了一下，谭乐在下一站下车，等卢瑞粼坐两站过来碰头。
于是谭乐在下一站下车，地铁门滴答关上，载着一车人进入隧道，这样突兀的碰面让她的心情很不一样，她低着头，在大理石地面上踱步。
等待向来是件奇妙的事情，她看着上方电视屏幕上下一列车进站的倒计时，心底平静的池水在数字一格格的变动中开始泛起波澜。
她的家乡没有地铁，初来这里时，她惊叹于地铁线路繁杂，出口众多，换乘路途遥远，每每在一大群步履匆匆的陌生人中，顺着箭头的方向闷头赶路，她总有一种人生之隐喻感。
而如果在晚高峰时乘地铁，车厢里则会被一种疲惫感填塞，她喜欢看着车窗玻璃发呆，有时会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或站，或坐，或者倚靠，看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反照在眼镜片上。耳边会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人们的忙碌在这小小的车厢交叠，每个人都在这交叠的缝隙里呼吸着，交谈着，叹息着。
好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的都市男女会选择在地铁站上相亲，这真是一种非常城市化的尝试。
“滴滴”
对面的地铁到站，闸门打开，她在下来的人中寻找着，陌生的脸庞，陌生的表情，像海洋里游动的鱼群。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回头，是一群陌生里唯一熟悉的脸。
她穿着宽大的黑色皮夹克和牛仔裤，脸上的妆容却还是舞台上甜美的妆容，头发里还有几根彩色的装饰流苏，大步朝她跑过来。
“嗨！”她打了招呼，两人并肩等待返程的列车。
“刚刚那个活动你去了吧，好巧，我在台上的时候就看到你了。”卢瑞粼说。
“嗯，我去了。”谭乐有些小小的心虚。
“后来抽奖念到你的号码了，因为上次加你时看到你了的微信号，所以有点印象，主持人喊了好几遍，我就帮你领了。”卢瑞粼解释了自己找她的原因。
“我中奖啦？”她指着自己问。
“对，你中奖了。”卢瑞粼刚想去翻包，车子到了，两人便相继上了车，谭乐怕卢瑞粼站着找东西站不稳，便用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地铁起步，人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倾倒，不成想，卢瑞粼倒是稳稳扎住，纹丝不动，反倒是谭乐托着她，却还是趔趄了一下，卢瑞粼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指很长，也很有力，食指和无名指带了造型独特的戒指。虽然她托着谭乐的手腕，但头却没擡，另一手仍然在皮包里摸东西。
“给，应该对你来说很实用。”
她递过去，谭乐接过来，打开袋子，是一副护腕手套。
“护腕，是很有用，毕竟咱是腱鞘炎患者。”谭乐举起手晃了晃，卢瑞粼再次看到了她手掌心的那道疤痕。
见她喜欢，卢瑞粼暗自舒了一口气，不枉自己跟工作人员磨了好几分钟。
这一站上了很多人，原本还有闲散空间的车厢变得拥挤起来，两人在乘客的前后夹击下不得不靠近了许多，谭乐的肩膀挨着卢瑞粼的胸口，她用力抓住栏杆，怕自己挤到她。而列车的轻微晃动让两个人的身体时不时地触碰。
气氛有些微妙，谭乐想，大概是自己的问题。
“我今天......”卢瑞粼张口和她说话，但背景音让她听不清对方的话，她大声问：
“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
卢瑞粼便将头低了一点，借着拉环的力将上半身向前送了送，两人的个子相差不多，这样一来，她的脸便离谭乐很近。
谭乐只看了一眼她的脸，便不好意思再看，便将耳朵侧过去，听卢瑞粼说话。
卢瑞粼也愣了愣，她看到谭乐隐藏在发丝间的耳垂上缀着一颗亮晶晶的贝母蝴蝶，蝴蝶在淡红色的耳垂上翩跹。
一时间，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我今天去d社面试了，被录用了。谢谢你的好运巧克力！”
蝴蝶动了动，又飞回了红棕发林间，发林晃动，谭乐转过头，眉毛高高扬起，“真的吗？太好了，我听说d社很厉害的。”
“你看，时来运转了。”谭乐空出一只手，朝她比大拇指，脚下一绊，卢瑞粼眼疾手快，搂住了她的背部。随即又松开。
她闻到了谭乐洗发水的味道，是佛手柑的味道。
或许是车厢里太热，卢瑞粼的脸颊发红，她将皮夹克的拉链朝下拉了拉，好奇怪，为什么今天的地铁空调温度这么高？
换乘过后，车厢有了座位，坐下后，谭乐问：
“你是不是已经跳了很多年的舞了？”
“其实也没有，小时候学过几年的民族舞，后来因为成绩不好，我家里就不让学了。上高中的时候，韩流嘛，你懂的，跟着同学扒舞，跳舞，心里喜欢，后来毕业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就一边学一边教，到今天。”
“你是在舞台上会闪闪发光的人。”谭乐由衷道。
“是吗？我也不太懂，我爸妈，都觉得我不务正业。”卢瑞粼苦笑了一下，“我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不好，大学也没考上，除了跳舞，我什么都不会。高中的时候，我还因为跑出去和朋友跳舞被我妈扇了耳光。”
谭乐看着她，目光流露出几丝心疼。
卢瑞粼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其实我也觉得我不争气，除了学习，家里人也没有怪过我什么。但是唯独学习，我成天让他们伤心，小学和班里同学打架，被叫了好多次家长。初中上课走神，后来高中懂了学习的重要，怎么也跟不上了。高考也认真考了，但分数，让我爸妈丢面儿。我上的大专，连大学校园都没进去过。”
她说这番话，语气平淡，只是扯了扯嘴角，有些遗憾地说：“好在我姐姐比我争气多了，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是优秀的孩子。”
“你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人吧，之前听你们在聊天，你应该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她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看着对面的玻璃窗。玻璃窗中，谭乐也在看着她。
这不是简单的恭维话，谭乐听得出来。
“不是的，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东西，我只是更擅长考试而已，就像你擅长跳舞。”谭乐说话速度不快，“虽然认识你不久，但是我觉得，你很好。”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很牛，毕业了，才发现会跳舞，跳得好的人太多了，有段时间，我都不想跳了。因为感觉在上海，没出路，但是我不愿意回家，就一直坚持到现在了。我很喜欢上海，我想一直留在这儿。”
“在这儿，没有人管你是正路子还是野路子，是专业的还是半路出家的，你从哪来，要到哪去，没人问，也没人在乎。厉害的老师也多，什么舞种都有。感觉到了这儿，我才明白，原来跳舞里还有那么多事情。”
卢瑞粼提到上海，神采活泼了不少，谭乐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