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洗完澡，卢瑞粼出来，客厅里没有开灯，她看到鞋柜上放着的那瓶气泡水，这是谭乐吃饭时从冰柜里拿的，橘子味的气泡水。
她想了想，拿了过来，拧开瓶盖，气泡冲出瓶口轻微的声音，和她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浑身放松下来的状态一样。
她很喜欢在黑暗里吃吃喝喝，有一种隐秘的爽感。
柑橘味充盈口腔，让人为之一振。
忽然想起两人今晚的一段对话
“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吃熟悉的食物，好像，那样会更安全一点？”
卢瑞粼愣了一下，擡头去看她。
“虽然我认识你不太久，但是你好像吃一样东西，就会吃很久，比如，你会常吃巧克力牛奶吐司，会常吃香菇馄饨，而且一定是干拌的，不是汤的。”
“好像是，不过我自己倒是没怎么注意过，选择的时候，脑子里也没有想什么，糊里糊涂，就买了。你们店里的那个小姑娘都已经认识我了。那么你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什么呢？”
“如果我哪天被老板骂了，或者心情沮丧，我就会买一大包橘子，最好是小小的沙糖桔，一颗一颗吃，吃完心情就会好很多。小时候，外婆每次带我去赶集市，都会买一包橘子，她骑着三轮车，我在后面吃。”
谭乐也正看着她，馄饨店的桌子是很窄的，卢瑞粼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眉眼，看见她因为汤水而晶亮的唇。
她的生活很简单，只有跳舞和学舞，怎么把舞跳好，学好，教好，除此之外，她并不关心生活的具体变化，只要，它能够正常运转就好。吃饭更是如此，她没想到谭乐会如此细心地留意自己的喜好，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感想。
“那大概，我爱吃馄饨，是因为初中的时候，老师一让叫家长，我姐姐就会带我去学校旁边的小店先吃一碗馄饨，饱饱地等大人出来，好像肚子饱了，挨骂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受的。我姐姐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实际上......”
“实际上不管吃得饱不饱，挨骂都会很难受。”
谭乐接了下去，两人扑哧笑了出来。
从馄饨店里出来，晚风吹得人舒爽，卢瑞粼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现在，应该不是沙糖桔的季节吧，好可惜。”
走在右边的谭乐讶然地看过来，带着轻浅的笑容，眉眼在夜色下越发鲜明。
她没有问为什么可惜，只是平滑地接道：
“虽然没有沙糖桔，一年四季都有各种柑橘吃的。水果店，总归买得到。”
她摇了摇手里的气泡水，仰头喝了一口。
在十字路口，她们背向而行，卢瑞粼在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过去，看到她正大步穿过斑马线，双手在身侧摆动，头发澎湃地跳动，步子很大，很有活力，很有精神。
这和她一年前见到的那个萎顿疲倦的姑娘几乎完全不同。
那天的她，即使是在凉爽的室内，也还是蜷着背，像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
只是她的疲惫如此显而易见，还是给以耐心，尤其是对待瑟缩的小猫咪时，有着让人和猫都安心的魔力。
在不同的舞室跑动，学员的变化是很常见的，她也习以为常。
谭乐第一次上课，她就认出来了，当时心里并无太多感受，只是想着要把课上好。
好像很幸运，暗淡的心情总是在和她产生交集的时候回正一些，以至于，她心生了现在没有沙糖桔的遗憾。
为什么遗憾呢？
她自己也说不出清楚。
又喝了一口气泡水，她拿出手机，谭乐给她发了个表情，她开始想该回什么。
谭乐给芳芳喂了晚间夜宵，听到有人敲门。
“谭乐，这个面包是你留给我的吗？我看到了便签。”是陆宝冉，她手里捧着面包。
“嗯，对。”谭乐每次练习，都会问问陆宝冉要不要尝一尝，这次她不在家，谭乐就顺手放了一块在餐桌上。
“你吃吧，我不吃了，我太胖了。”陆宝冉愁眉苦脸，将面包往前递，但眼睛却是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你不胖啊，晚上不想吃的话，明天早上吃也是一样的。”谭乐有些疑惑，陆宝冉明明是正常的体格。
“唉，这次出差，被男同事说了，我得减肥了。”陆宝冉捏了捏自己的脸，很难过，“不能浪费食物，我还是不吃了。”
和陆宝冉住了有一段时间了，谭乐大概知道，她一直在控制体重，偶尔几次，她能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干呕声。不想让陆宝冉尴尬，她总是装作听不见。
“那当然是他猥琐，不用管他。怎么能因为一个烂人质疑这么好的自己呢？行，那之后想吃什么，再跟我说。”谭乐不再和她争执，拿过面包。
陆宝冉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点心，她是真的爱吃谭乐做的东西，但每一次，心里都要打仗，这次出差，男同事那句“你一个女生怎么吃这么多啊”，让她在同事们面前闹了个大红脸。有同事帮她回怼了回去，但事后，她还是看着大合照里的自己难过了很久。其实也因为他的目光而格外不适，只是因为尴尬，不知道该回怼什么。
她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陷入思考。
送走陆宝冉，谭乐回到床上，开始做平板支撑。
周六，去市区吧，她在心里计划着，本来也是要去探店的，或许可以见到卢瑞粼，就当给她捧场了，她应该不会觉得我奇怪吧。
谭乐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从来是勤奋上进，踏实肯干，在宁城的亲戚朋友眼中，是个别人家的好孩子。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有很多稀奇古怪点子的人，随着年岁渐长，她也慢慢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去尝试从前不敢尝试的东西。
而卢瑞粼有着不一样的坦荡和自在，她闪光，出众，专业，浑身上下散发的是一种自信和力量。她是鲜活的，彩色的。
跳舞时，卢瑞粼会提醒谭乐将肩膀打开，胸部挺直，会鼓励大家，给出肯定的目光。而出了宏志，谭乐也见到了她另外一面，吃饭时喜欢一口吃很多，腮帮鼓起来像一只仓鼠。
偶尔衣袖被卷起就可以看到她的手腕上绑了一只五颜六色，看着有些笨拙的，塑料彩绳手链。走路时喜欢插兜，耳机线像一团毛线，被她塞进口袋，又像一团毛线，塞进耳朵。
她喜欢听卢瑞粼说话，清亮的声音，像外婆家的那条小溪。
所以想要靠近一点，靠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