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齐心协力
日暮时分,一郎中拎着大药箱神色匆匆地赶往县衙。
正房内,崔婉正紧张地指挥丫鬟和婆子们烧热水,熬参汤,崔俊轩则焦虑不安地守在母亲榻前,脸上满是担忧。
自李谦走后,姚馥语便觉得身体沉重,头痛欲裂。最初还能勉强支撑,强打精神整理府内事务,渐渐越发觉得周身乏累,简单安顿好府内事务便回屋躺下,哪想不大会就晕了过去。
贴身服侍的安嬷嬷大惊失色,赶紧找来小姐,救治夫人。
母亲突如其来的病情令崔婉心急如焚,急忙让丫鬟去请滋阳县医术远近闻名的秦郎中。
经过这一日的变故,崔婉初时还有些惊慌失措,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如今父亲锒铛入狱,生死未卜,母亲又卧病在床,心神俱伤,她反复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稳住局面,再寻找破局之法,随即井然有序地安排府内下人做事。
崔家虽然统共只有三个婆子、十个丫鬟、两个随从,他们多数都是从京师跟过来的老人,经历过大风大浪,平日里也训练有素,很快就恢复常态。
安嬷嬷负责安顿夫人房内事务,其他人打扫、洗衣、做饭,各司其职,一如往常。
秦郎中穿过花廊,进入正院,见县衙内一片静谧,下人们神色自若,并未因白日里的事故而人心惶惶,不禁暗道一声崔知县家教甚严。
正所谓参天之树,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
崔知县为人忠厚正直,子女皆贤孝,良好家风是一个家族兴旺发达的根和魂,秦郎中自认四处从医,见过一番世面,崔家未必会如外人所说的那样一蹶不振。
他踏入屋内,只见烛火摇曳,崔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闭,显然病得不轻。
秦郎中上前搭脉,缓缓说道:“夫人这是伤痛惊惧,外感风寒所致,需要好生调养,尽量避免思虑过多。我开个方子,劳烦小姐派人抓药。一会儿我给夫人施针,待夫人清醒后,把药喝下,想来过几日病情就能有所好转。”
崔婉闻言,立刻安排丫鬟准备笔墨纸砚,随后到医馆抓药。
写完药方后,秦郎中即刻为崔夫人施针,一套针法行云流水,显然医术精湛。
没过多久,姚馥语便缓缓睁开眼,虽然仍显虚弱,但总算恢复了意识。
姐弟二人见状大喜过望,连忙对秦郎中千恩万谢,崔婉奉上一锭银子作为诊金,并亲自送他出门,方回屋探望母亲。
看到女儿回来,姚馥语轻声问道:“可有好好谢秦郎中?”
崔婉颔首,柔声回答:“母亲放心,女儿已经谢过。如今府里情况特殊,秦朗中还肯到府中为母亲医病,女儿自然知道感恩,付了一锭银子,万不能亏待恩人。”
姚馥语微微点头,接着说道:“你们须知,人敬富,狗咬贫,落魄之时,最能看清人心。谁对你真心,谁对你假意,也只有现在才能真正明白。”
姐弟俩齐声回道:“孩儿省得。”
崔俊轩转了转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姐姐之前说父亲清贫,每月只有四两银子的俸禄,孩儿这些年也偷偷攒了些银子,想交给母亲,补贴家用。”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平日里积攒的一袋子银钱,足足有五十余两,交到母亲手里。
幸亏父亲常教导他财不外露,他习惯性地将银子藏的很深,再加上官差也没仔细搜他的屋子,所以银子才侥幸留了下来。
听完儿子的话,姚馥语脸上终于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她轻轻摸了摸崔俊轩的头,安慰道:“傻孩子,你姐姐的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咱们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略有薄产,要不怎能养得起这么一大家子人?”
崔俊轩这才略微放下心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姚馥语转而一想,儿子说的也不无道理,继续说道:“轩儿说的对,现在是特殊时期,确实需要银子打点人情,助你父亲脱困,存的银子也该取出来了。”
崔俊轩惊讶的问:“母亲,白日里那些官差不是没搜到银子吗?咱们上哪筹钱?”
姚馥语莞尔一笑:“三年前,你父亲遭人诬陷,被抓进刑部审问,家里也被搜过。经那之后,娘便将值钱的东西都存放于钱庄,以免旧事重演。”
而后她从怀里掏出钱庄的票据和签发帖子,交给崔婉,询问道:“婉儿,你父亲常说你沉着冷静,处事不惊,有大家风范,今日娘方知你父亲所言不虚。娘在钱庄还存放了五千两银子,如今四下均需要打点,你看怎么办是好?”
世人大多重男轻女,然崔正民却不同,格外宠溺长女,甚至亲自为她启蒙,教学内容囊括经史子集几乎全部经典。
姚馥语常常调侃夫君,说他不是在教导女儿,而是培养女夫子。
崔正民总是笑着回应:“不管男儿女儿,无论宅内宅外,都应该胸有丘壑。只有心中有天地,才能摆脱无端的庸人自扰,才能不轻看自己。咱们女儿不必做女中诸葛,也不必与百花争艳,只要通达自在便好。”
所以,崔婉格外喜欢读书习字,反而庸线懒针,与寻常官宦人家女儿颇有不同,更显气质芳华。
秦郎中刚刚嘱咐姚馥语不宜思虑过多,崔婉心疼母亲,接过票据和签发帖子,毅然说道:“李谦既然发难,李知府必然也知情,想必父亲遇害与他脱不了关系。如今当务之急,要先打点牢狱,了解父亲的现状,我担心李知府会屈打成招。”
姚馥语握在胸前的手紧了紧,故作轻松的说:“婉儿思虑的对,但你父亲毕竟是官身,他们应该不会乱来。今日县衙多数差役都被派到村里查案,明日才能回来,其中陈信捕快是你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为可信之人,你可以找他打探牢狱之事。”
崔俊轩虽然年纪小,但毕竟生于官宦之家,多少知道些府衙审问犯人的做法。李知府既然已经动了手,想必不会手下留情,能干出什么腌臜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喉咙滚动了几下,强忍着没说话。
崔婉眉头紧蹙,继续说道:“杨伯父刚去世,父亲便蒙冤入狱,我猜杨伯父的死不简单,这条线咱们也要查下去。”
姚馥语点头:“你杨伯父是监察御史,他的死朝堂必然也会查,咱们要把握先机,看看能不能寻到破局之道。外门的张二是你父亲的亲随,做事老练有城府,你可以派他去打探消息。”
“母亲,我们能用的人不多,消息也闭塞,外祖家能不能帮上忙?”
姚馥语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下午便给你外祖父去了信,他虽是户部郎中,但即将致仕,此事又涉及地方政务,能帮忙的地方恐怕不多。你舅父......”
她的话说一半便停下,姚馥语的大哥姚学云在京师任六品翰林院修撰,娶的夫人是忠勤伯汪海洋的嫡次女汪琬芙。
忠勤伯将嫡长女嫁给当朝宰相,为避免陛下猜忌,便将嫡次女嫁给清流的姚家。
汪琬芙自嫁进姚府就执掌中馈,一向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被贬滋阳县的崔正民,这些年几乎不与姚馥语来往,自然不会让夫君插手小姑子的事。
崔婉不想母亲为难,轻声说道:“京师天高路远,书信来往要月余,我们现在还是得靠自己,尽快还父亲清白。今日那歌姬家人的举止也很奇怪,他们目光贪婪,拿了些首饰细软便跑了,想必与死者关系不亲近,派人去细查,兴许也能查出些破绽。”
姚馥语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声音略微颤抖的说:“都是母亲不好,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却病倒了,什么事都要你去张罗。”
崔俊轩一听,立刻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母亲,姐姐,我已经七岁,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事尽可以安排我!”
崔婉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浅笑着说:“这些日子姐姐会非常忙碌,可能无法照顾到家里,你要帮母亲掌家,不要让下人乱了章法。还有......”
她拉起弟弟的手,神色严肃的说:“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崔家的顶梁柱。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勤奋读书,有朝一日登科入仕,让所有人都知道父亲后继有人,知道我们崔家诗书传家,光耀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