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当街退亲
宴礼一脸颓废地出现在大街上,眼底青黑,神情萎靡,看起来像只斗败的公鸡。
他怨恨地盯着前面昂首阔步的身影,心中愤恨不平。
昨晚,他们与兖州道司掌收纳文书与勘察刑名之事的按察司知事程力会面。三人连夜梳理兖州府一众官员的关系网,忙碌整夜,直至鸡鸣时分才睡下。
他才刚睡两个时辰,就被精神抖擞的上官拎了起来,美其名曰巡察地方政务。
宴礼边走边观察四周,心里忍不住嘀咕。
集市上能巡察什么政务?
出来寻早饭还差不多!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摊贩云集,商贩们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宴礼不情愿地发问:“大人,这些菜摊子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沈昀目不斜视地说:“集市兴旺,表明城县富裕。粮价稳定,意味着民生无忧。百姓安心,种植谷物,饲养六畜,说明政令顺应民心。”
宴礼再次环顾四周,尽管滋阳县有灾情,但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比沿途的很多大城县都要富足,确实能看出政通民和。
再联想昨日程力提供的消息,他由衷的感叹:“崔知县为官清明,政绩斐然,只可惜做人太过耿直,否则也不会从三品刑部侍郎贬至此处。”
沈昀站在街头,望着眼前欣欣向荣、川流不息的集市,心中也不禁感慨。
三年前,太子和大皇子两党争斗激烈,大皇子以结党营私为名,将太子太傅拉下马,使得整个朝廷为之震动。
刑部尚书不愿沾惹此事,借病告假不上朝,余下的刑部侍郎更是对这个棘手的案子避之不及,没人敢接手。
唯有崔正民刚正不阿,毅然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秉公办案,审问了太子太傅。
大皇子早就备好了证据,自然一查一个准,此案最终以太子太傅主动辞官归隐告结。
也正是因为此案,崔正民彻底激怒了太子,遭到太子一党的疯狂报复。
陛下为平息太子的怒气,对太子党联名上奏崔正民之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桩冤案的发生。
为官之道,太柔则靡,太刚则折。
崔正民就这样成为了党争的牺牲品,但他的能力和政绩毋庸置疑,毕竟寒门出身却位居三品的官员可不多。
正在沈昀出神之际,忽然周围传来一阵嘈杂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听说李知府派人来退亲了!”
“是啊,在县衙闹得可凶了,跟泼妇骂街似的。”
“咱们都去看看。”
一众百姓快速涌向县衙,原来喧闹的集市霎时安静下来。
见有热闹看,宴礼顿时头也不晕了,腿也不沉了,满脸兴奋地说:“官员的家长里短连着国计民生,这也是政务,咱们赶紧跟去看看吧。”
说完他拖着沈昀就钻进人群,全然忘了自己昨天是怎么被人挤得双脚离地,满腹牢骚。
县衙门口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只见一位骄横跋扈的老妇人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我们知府夫人说了,崔家小姐不修妇德,性情骄恣,人品轻薄,不堪为妇,特命我前来退亲,以免危祸李家!”
那老妇人便是李府蒋嬷嬷,她眼里闪着精光,嗓门洪亮,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人。
其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看这架势,显然是要大闹崔府。
崔婉纵然心里翻起千层浪,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因为她知道,李家派人当街叫骂,就是要故意激怒她。
倘若她同样反唇相讥,便是落了下乘,显得自家没有教养,更应了她们嘴里的不修妇德。
经过昨日之事,崔俊轩也沉稳了许多,见姐姐八风不动,他紧握拳头站在她身侧,以防有人冲撞。
崔婉挺直了背脊,冷静回道:“昨日我已手撕喜服立誓,此生必不与李家有任何瓜葛,何来的不堪为妇?至于嬷嬷口中的人品轻薄,怕是言过其词了吧。”
按照当下的规矩,即便是退亲,也要两方父母、族长或是媒人在场,像这样当街退亲,显然是打算撕破脸,不给彼此留余地。
蒋嬷嬷冷哼一声,脸上尽是不屑和鄙夷之色:”你父亲狎妓行凶,行径之恶劣,在兖州府都闻所未闻。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十恶不赦之人生养的女儿,自然也不能是什么好货!说你不堪为妇,那是李夫人给你脸,要我说,就该骂你性情卑劣,寡廉鲜耻!”
“你胡说!”听到这样侮辱的话,崔俊轩脸色瞬间无比难看,胸膛剧烈地起伏,怒火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崔婉拽住弟弟的衣袖,淡然说道:“被疯狗咬了一口,咱们总不能反咬回去。狗咬你一嘴血,你咬狗一嘴毛,何必恶心自己。公道自在人心,再泼脏水也无用,就当是有狗在乱吠,咱们回去吧。”
蒋嬷嬷见怎么挑拨都无用,崔婉丝毫不受影响,心中焦急万分。
夫人让自己想方设法坏了她的名声,绝不能这样不了了之,于是一咬牙,继续说道:“女人牙尖嘴利有什么用?还不是十七岁就让人退了亲!你父亲戕害人命,轻者流放三千里,重者问斩,犯案之子发配充军,你和你母亲都得收入官府为奴为婢,说不准还要沦为官妓,看你到时候怎么嚣张!”
听到这话,崔婉脚步猛地停住,脸色也沉了下去。
父亲书房里的书籍她时常翻看,律例更是烂熟于心。
这婆子说的没错,若父亲真被定为行凶杀人,全家都要受牵连,无论如何她都要力证父亲清白。
蒋嬷嬷见崔婉身形一顿,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她的痛脚,立刻得意洋洋地走上前,笑着说道:“好在我们二公子为人宽厚,最念旧情,特意嘱咐我,若你明白事理,他便给你置个宅子,让你有个安身之所。要我说,女人还是乖顺听话些好,只要在炕上把男人伺候好了,日后自然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周围的百姓们听完都忍不住咋舌,在外面置个宅子,不就是让崔家小姐做外室嘛,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些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入耳。
被强权欺压,崔婉心里陡生绝望,面色苍白如纸,原本秀美的五官也紧紧皱在一起,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端的是我见犹怜。
宴礼听罢愤愤不平地说:“李家二公子也太无法无天,真把自己当土皇帝啊!这种仗势欺人的行径,听得我拳头都硬了,要不是办案不方便,我真想撕了那婆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