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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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敬老院”的副院长对孙耀明和刘浩的来访是满脸疑问，并一再确认不可能有工作人员会为老人们提前订购拉肠做为活动当天的早餐，因为敬老院里有厨房专门准备膳食，很多老人身体不好，饮食必须清淡，每天早中晚的餐点都是由厨师长和团队定时定量备好。即便学生们过来提供爱心服务，不是擦窗扫地，就是表演个歌曲舞蹈，连点心都不会有人带过来，万一老人们吃出个毛病，谁负责呢？刘浩问副院长要工作人员名单时，对方还有些愠怒，说刑警队是要把杀人的命案，怀疑到他们头上。
憋了一肚子气从敬老院里出来，孙耀明的电话响了，证物科的人说杜大伟出事当天只接过一个电话，时间是出事前的一分钟，号码来自一次性sim卡，他们尝试拨打过后，无法接通，利用追踪系统追踪也没有办法查到定位，估计号码持有者连手机的电池都拔了。一次性sim卡的购买不需要身份证件，持有者的身份也无处查询。不过杜大伟的小灵通恢复后，在短信箱里发现了该号码发出的三条信息，分别是：
【拉肠的款放在门口了，收到请告知。】
【明天记得别迟到了，黄色报刊亭前见。】
【出门了吗？】
这三条信息就像是杜大伟的催命符，他不可能想到自己会在一次送餐途中一命呜呼。孙耀明再次站在杜大伟出事的交通路口，一群幼儿园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排队过着马路，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经过孙耀明身旁时拉了拉他的衣角，扬起小脸冲着他笑，他没来由地想起梦里那双流血的眼睛，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道他的想法走叉了路口？
他的眼睛瞪了起来，小女孩明显被吓着了，泪眼汪汪地跑向了老师。他有些不知所措，内疚感一涌而上，想解释又不知该对谁解释，只得对着刘浩喊道，“那个，皮卡的买主查到了吗？”
“孙队，你猜测得不错，二手车黑市确实有人见过窦振东去卖车，但情况有些复杂，而且那人嘴挺硬的，我觉得还得你出面吓他一吓，都是一帮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刘浩说。
孙耀明开了车门，道，“走吧，我们去黑市转转。”
北江市的二手车买卖地就在城南菜市场后方的一片空地上。那地卖啥的都有，汽车二手配件、喷漆修理服务等等，彼时全国的《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刚出台，还未落到实处，市场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小地方更是有“垄断经营”的现象，而孙耀明要找的，便是当地最大的二手车行老板苗正熊。
苗正熊在经营二手车以前，是道上有名的打手，后来听说娶了个彪悍的老婆，改邪归正，从卖力的变成卖车的，由于江湖经验丰富，人脉甚广，又钻了法规的空子，在二手车市场慢慢做出了名头，现在可以说是独霸一方。刑警队的人旁敲侧击了解到，皮卡的主人窦振东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苗正熊的公司大门口。
“说说吧，鼎鼎大名的孙队长，今天来找我什么事？”苗正熊翘着二郎腿，点上了根艾什顿雪茄。
刘浩看不惯他这种装模作样的派头，干咳了两声，把头扭了过去。
“这人你见过吗？”孙耀明拿出窦振东的照片，放在台上。
苗正熊凑上前，瞅了眼说，“没见过。”
“让你手下的人过来认认人。”
苗正熊身子窝进老板椅里，心不在焉道，“孙队长，我的经理们都很忙，现在是卖车的旺季。”
“行啊苗老板，赚钱了，记不清以前在局子里被人轮着揍的模样了。”孙耀明不紧不慢地摆弄着台面上的烟灰缸。
苗正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扬了扬肥厚的下巴，对身边的手下说，“去，把老季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身材极瘦，孙耀明觉得他只要擡手一挥，就能把这个姓季的给拍碎。
老季走到苗正熊跟前，点头哈腰，问苗总找他有什么事。苗正熊指着照片问，“见过桌上这人吗？”
老季拿起照片看了看，犹豫道，“好像没有？”
苗正熊瞟了孙耀明一眼，重重地敲了桌子，怒道，“孙队长在这呢！到底见没见过！”
老季的小身板被唬得一愣神，差点摔下地去，忙说，“想起来了，见过！见过！”
“说说，哪见过的？”孙耀明插了话。
老季回忆道，“这人一年前来我们店里，说要卖他的车。好像是他生病了，急需用钱。”
“一年前的事情，你能记得那么清楚？”刘浩一脸狐疑。
“那是啊，我老季作为金牌销售，记忆力是这二手车行里数一数二，来找过我的客人，我都不会忘记。但是吧，他这车我们没收。”
孙耀明直起了身子，“你继续说。”
老季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不敢放肆，仔细说了起来，“我记得他那台车是一款老式皮卡，很破很旧，那种车型在国内很难卖。我记得那么清楚是有原因的。这个人进店的时候，一脸的死相，感觉病了好久了。他苦苦哀求我，一定要收下这台车。但我们公司是正经公司，对吧苗总，我们收车严着呢，状况太差的车肯定收不了。后来这人就赖在公司门口不走了，我怕事情闹大，帮他想了个法子，最后打发走了。”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苗正熊疑惑道。
老季嘿嘿一笑，说，“苗总您这么忙，这点小事没必要知道。不过，你们怎么问起他来了”
“他的车撞人了，人现在死了，你说呢？”刘浩不客气道。
老季脸下时就绿了，忙摆手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啊，苗总，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说帮窦振东想了个法子？是什么法子？”孙耀明问。
老季答道，“他迟迟不肯走嘛，我就帮他在二手车论坛里发了个帖子，把他的电话号码和车子的照片放了上去，让有兴趣的人联系他。”
“那个帖子还能找到吗？”
“可能可以。苗总，电脑借我用用？”
老板椅移了位置，老季打开了搜索引擎，找到论坛后输入了用户名和密码，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一年前的帖子了，不知道管理员会不会删”如此等等，过了十来分钟，他高喊“找到了！”孙耀明和刘浩上前盯着屏幕，帖子里的照片是窦振东的皮卡没错，评论区只有一条留言：【江湖笑笑生：车卖多少钱？】
"就这个"孙耀明再问。
"是，发完这个帖子，他还握着我的手谢了好久，然后就走了。"老季肯定道。
从二手车行离开已日落西山，孙耀明坐在车里，看着路边的小吃摊支起了档，可他的思路还停留在窦振东卖车的帖子上。江湖笑笑生？那人会是撞死杜大伟的凶手吗？窦振东留了电话在帖子上，凶手直接打电话给他也说不定，还是得让队里的人去挖出“笑笑生”的ip地址，前后对比，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车子猛地一个刹车，孙耀明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刘浩重复对他喊着“下车”，他才意识到怎么开到自己家楼下了。刘浩指了指亮灯的楼梯口，说，“孙不笑，四天没回家了吧，阿姨该生气了。还等着干什么，上楼去吧。”
孙耀明这才反应了过来，摸了摸僵硬的脖颈，想发飙又觉得不对。他明白刘浩的用意，踌躇着下了车，回头一看，那小子一脚油门消失在了街转角，这才不情不愿地上了楼。
门一打开，母亲徐可正在父亲的牌位前上着香。听见他进来的开锁声，沉下脸，把香插上，扭头进了厨房。
“妈，我回来了。”
孙耀明知道母亲这是生气了，说好的至少两天回家吃顿饭，他还是没有做到。瘫坐在沙发上，卸下了周身疲惫，只有回到家，他才能把杜大伟和田禾众的案子在脑子里暂时封印，打开紧绷的毛孔，进入休息状态。
母亲拿着半碗红枣小米粥走了出来，放在孙耀明跟前。他也不吱声，拿起碗就喝，喝得贼快，把碗推到母亲面前说，“好喝，妈，再来一碗。”母亲“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了笑，絮絮叨叨地念起孙耀明的总总不是。家里除了他以外，没人和母亲说话，爱念叨就念吧，只要不说那事，别的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