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便将炽热的光线泼洒在腹地城内。

前几日台风带来的湿气被迅速蒸腾，空气粘稠滚烫。

腹地深处，城内最中央那处奢华古朴的院落里，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投下略显刺眼的光斑。

岑知从屋内走出，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衣服一丝褶皱也无。他站在廊下，迎着灼热的晨光，吹了声清亮的口哨。

“呜——”

一声带着雀跃的短促鸣叫响起。

胖球那圆滚滚的身影立刻从角落的窝里窜了出来，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它欢快地跑到岑知脚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

“还要出去遛弯吗？”左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站在窗边的鸟笼旁，用一根细长的银签逗弄着里面鸟雀，神情专注而闲适。

岑知转过身，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宠溺和无奈笑容。

他蹲下身，熟练地给胖球套上那个特制的小布袋，轻轻拍了拍里面鼓鼓囊囊的肉干。

“嗯。前几日刮台风，把它憋坏了，现如今小桑在静室里等待献祭，要是她献祭结束出来，发现胖球没被照顾好，估计得闹上一通好大的脾气。她生气了，可不好哄。”

岑知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琐事，手指在胖球蓬松的皮毛上抚过，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在传递某种无声的指令。胖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温顺地蹭着他的掌心。

“去吧去吧，”

左婆挥了挥手，目光依旧逗弄着笼中的小鸟，“若是遛弯回来，在城里李老怪那瞧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就给小桑带回来，给她解解乏。三天后就要献祭了，难得的好天气。”

“是，左婆。”

岑知恭敬地应了一声，声音平稳无波。

他直起身，带着胖球走向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就在他伸手推门时，门恰好从外面被拉开。青枝带着一身晨露的冷冽气息走了进来，额发微湿，显然刚从外面巡视或办事回来。看到岑知，她立刻停下脚步，侧身让开通道，微微垂首，姿态恭敬而刻板。

“岑先生。”青枝的声音如同她的表情一样，没什么起伏。

“青枝，早上好。”岑知笑容和煦，带着胖球从容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吃过早饭了吗？”

他随口问道，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青枝平静无波的脸，又掠过她身后沐浴在刺眼晨光中的青石路。

“谢谢岑先生关心，已经吃过了。”

青枝敛眉，依旧恭敬回复，身体保持着让行的姿态，目光低垂，仿佛只专注于脚下的石板。

岑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迫不及待想要撒欢的胖球踏出了院门。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院内那混合着熏香与沉闷的气息。

门外，腹地城区的街道已在灼热的晨光中苏醒。

石板路被晒得发烫，空气扭曲蒸腾。穿着纳米海族传统服饰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被酷热熬煮出的麻木。

街道两旁，一些在台风中受损的房屋正在修缮，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单调刺耳。

胖球一出门便兴奋地小跑起来，圆滚滚的身体在滚烫的石板上留下一串爪印。它似乎有明确的目的地，熟练地拐进一条相对僻静、通往腹地外围的小巷。

岑知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惯常的和煦笑容，步履从容，偶尔还会与路过的、相熟的族人点头致意，寒暄两句天气的酷热或是房屋修缮的进度，神态自然。

胖球的目标明确，它小跑着来到小巷深处一处被阴影完全笼罩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筑石料。它停下脚步，圆圆的鼻子贴着地面嗅了嗅，喉咙里发出几声短促的、带着催促意味的呜咽，然后开始用前爪用力地刨动墙角一块松动的石板下方松软的泥土。

岑知停在几步之外，双手自然地背在身后，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巷口和两侧高耸的墙壁。他在确认——确认这条僻静的巷子里除了他和胖球再无旁人，确认身后是否跟着青枝那双看似低垂、实则可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或者左婆其他的暗桩。

灼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胖球刨土的“沙沙”声和远处模糊的敲击声在回荡。

确认安全后，岑知才缓步走上前。他蹲下身，看着胖球专注地解决生理问题，脸上的表情温和而耐心。待胖球完成，岑知极其自然地、动作流畅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皮囊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合金镊子和一个特制的密封袋，用镊子将排泄物夹入袋中，封好口，然后又将地面仔细清理干净，抹平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将密封袋收好，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带着胖球离开这条小巷。

“岑先生。”

一个清冷、毫无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岑知身后响起。

岑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瞬间便松弛下来。他脸上那惯常的和煦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嘴角的弧度还加深了些许，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缓缓转过身。

青枝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巷口。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衣物，额发微湿，晨露的气息早已被酷热蒸干。她站在那里，挡住了巷口唯一的光源，将岑知和胖球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

“青枝？”岑知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目光坦然地迎向青枝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

“有事？”。

“岑先生要出城？”青枝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岑知点了点头，神态自若，仿佛青枝的出现和问话都再正常不过。他甚至还安抚性地拍了拍有些躁动的胖球的脑袋。

“嗯。”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以往小桑带胖球遛弯都是出城遛弯。城里地方小，不够胖球跑，再说，”他指了指胖球那壮硕的体型，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这小家伙有时候兴奋起来横冲直撞的，万一伤到人，或者撞坏了谁家刚修好的门板，总归不好。还是城外开阔些，让它撒撒欢，也省得扰民。”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脸上那副“为他人着想”的神情更是无可挑剔。

“怎么了？”岑知微微偏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反问道，“左婆有别的吩咐？”

青枝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牢牢地盯着岑知，仿佛要穿透他脸上那层完美的和煦面具，直抵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小巷里的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远处单调的敲击声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胖球不安的喘息和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