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陵寝之变

第91章陵寝之变

成宣帝年过五十，虽鬓角染了些霜色，但腰背挺直，眼神也还锐利。

此刻，殿内宫人吓得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案上的霁蓝釉笔洗被扫落在地，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一番怒意发泄，帝王喉结重重滚了滚，方才那股子掀翻殿宇的怒意还没散尽，指节却忽然松了劲。

后宫的美人如繁花更叠，环佩叮当，鬓影绰绰，从未断过。

可似乎他喜欢过的只有渌昭仪，虽然帝王从未承认过，自己怎会为一个宫人出身的女子乱了心神。

没人知道，这个在朝堂上杀伐果决的帝王，心里藏着个怎样的渌昭仪。

她那样美，美在不施粉黛的天然。

她那样特别，特别在不争不抢的淡然。

又是那样卑微，卑微到连看他时都带着几分惶恐。

成宣帝喉间发紧，渌昭仪与太医有染的事像是一根刺，扎了他这些年。

当年他盛怒之下，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就将人打入了冷宫。

没想到她性子那般刚烈，在那个太医死后的第二天夜里，自缢了。

如今二十年过去，竟又同他说棺中尸身是假的？

成宣帝猛地擡眼，眸中红丝未褪，指节重重叩在龙案上。

“给朕查清楚！查清楚！”帝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吓得满殿宫人伏地颤抖。

目光扫过众人，却瞥见谢惊澜那小子，自进来就没换过姿势，膝盖牢牢钉在冰凉的地砖上，脊梁挺得笔直，倒像块砸不碎的精铁。

成宣帝擡手虚扶了一下，声音里的戾气也敛了三分。

“惊澜，渌昭仪的事，怕是牵连太广，你掌着京畿防务，大理寺与内务府的档库，你可随意出入，朕信你。”

谢惊澜眼帘微颤，握着拳的手悄然收紧。

此事若查，第一个要牵扯出来的便是蔡回春，他又如何同温凝交代。

男人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俯身叩首，“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

谢惊澜领了命，心头沉甸甸的。

圣上要的是真相，可这真相藏在二十年的尘埃里，裹着流言与帝王的隐痛，哪是轻易能剥开的。

渌昭仪若当真活着，这二十年藏得这样深，绝非单凭一人之力。

蔡回春是当年那桩“秽事”里唯一的突破口，如今虽闭门索居，可若说他对此事一无所知，谢惊澜是不信的。

要想让他开口，怕是还得先从他那失踪的女儿入手。

只是他让暗卫盯了五公主两个月，连个叫“愔儿”的影子都没查到。

按说合该亲自去五公主那里探探，但一想到那位金枝玉叶的刁蛮性子，还有她宫里那群宫娥内侍，他就从骨子里透着股不情愿。

正踟蹰间，脚步已在宫道上拐了个弯。

罢了，先绕去惠妃宫里坐坐，应该能知晓些渌昭仪的过往。

惠妃的承禧宫萦绕着清冽的梅香，谢惊澜刚迈过门槛，便见惠妃正临窗修剪一枝白梅，鬓边簪着点翠银钗，倒衬得她比实际年纪更显清雅。

“澜儿来了。”惠妃听到下人来禀，声音里先漾起笑意。

谢惊澜屈膝行礼的当口，已被惠妃一把拉住。

“快别多礼，”她上下打量着他，眉梢眼角都是疼惜，“好多日子没见，怎么清减了？你母亲要是瞧见，又该念叨我没照看好你。”

说着便命人端来新蒸的梅花糕。

“尝尝，还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味道。”

谢惊澜望着碟子里软糯的糕点，喉间发暖。

惠妃是宸王母妃，与母亲自幼交好，打他记事时就常往承禧宫跑。

惠妃待他，素来同儿子一般亲厚。

一番谈话过后，谢惊澜便说起了陵寝发生的事。

惠妃闻言，一脸难以置信，脸上的笑意僵了大半。

可说起渌昭仪，她眼底的惊讶渐渐化作温软的怅然。

“渌昭仪是真招人疼，她原是皇后宫里的掌膳婢女，偏生有双巧手，做得一手好菜不说，更难得是那张脸，站在花跟前，花儿都得矮三分。

那样天仙似的人儿，圣上见了怎会不动心？没半年就被封了昭仪，那一时，她是圣上心尖上的人，旁人巴结都来不及。

她性子极好，不争不抢的，只是说起来，整个后宫能跟她真正说上贴心话的，也就我和你母亲了，我与你母亲都是贪嘴的，常去她那儿讨点心吃。她从不嫌烦，总提前备好一桌子吃食等着。”

说到这里，惠妃不禁莞尔，“你母亲那时已经有了你，她还打趣说，渌昭仪将来若是生个公主，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定要让你去求娶。”

惠妃的笑意渐渐淡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谁能想到呢……圣上都已拟好了封妃的旨意，就差吉日昭告，竟出了那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