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栽跟头
杨晓蕊的跟头栽在工作信息上。这天是周五。对于普通行业的人来说，每个周五都是欢呼雀跃的好日子，眼巴巴期待着周末的到来。可医疗卫生行业不是一个普通的行业，医院就像一个从不停歇的庞大机器，24小时365天运转，周末如同每一个正常的工作日，临床科室所有医护人员波澜不惊地照常上班，照常排班。行政人员每个部门确定周末值班人员，部门负责人们周末轮流担任医院的行政值班，院级领导们周末轮流总带班。总归两个字“有人”，在医院里，无论何时何地何岗位，都有人！
对于人民医院来说，周五相当忙碌，因为每个周五的下午都要召开例会，通报一周的工作情况，部署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各位院领导、行政处室负责人、业务科室主任、护士长等等都要参加。
这例会，是杨晓蕊要抓住的好时机，集中发放《工作信息》的好时机，比起逐个科室逐个部门送达可要省时省力得多。这是路溪溪在多次发文件未果后得出的宝贵经验，传授给了每周苦于全院跑来跑去发放《工作信息》、还经常找不到人的杨晓蕊。
新一期的《工作信息》杨晓蕊头一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周五上午打印好，下午例会前发放。偏偏谭琴临时要求加上一篇稿件，偏偏吕处长临时要求杨晓蕊代他去参加门诊处的一个会议，偏偏陈安生书记要求杨晓蕊去他办公室一下。这几个“偏偏”偏偏几乎同时到达，让杨晓蕊觉得脑子都偏了，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晃一晃头，满脑子浆糊。
冷静！冷静！杨晓蕊迅速理清了思路，按照郭海波的教导，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谁的级别高就听谁的。于是，杨晓蕊央求谭琴，把临时要加的稿件加到工作信息的电子版里面去，然后打电话给门诊处李震明处长请假表示稍微迟到一会儿，紧接着去了陈书记的办公室。
开天辟地头一遭，陈书记竟然和蔼可亲地跟杨晓蕊聊了半天家常，什么学校毕业的，什么专业的，家在哪里住等等，杨晓蕊一一做了回答。查完了户口，陈书记又开始检查工作，哪年入院的，目前在宣传处工作情况等等，重点对近期的工作信息进行了表扬。
陈书记说：“小杨你入院也有2年了，工作各方面都不错，吕处长也多次夸奖过你。年轻人，工作中就得谦虚实干，有不懂的问题多向领导同事请教，走到哪里，尊称人家一句老师。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快就能成长起来。”
陈书记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像是多年的师长，作为下属的下属的杨晓蕊觉得内心很受感动。只是她有些不明就里，陈书记找她难道只是为了思想教育吗？无论如何，从陈书记那里出来，杨晓蕊感觉一身干劲鼓得足足的。她一路小跑赶去参加了门诊处的会议，散会后又马不停蹄地跟吕处长汇报了会议内容。回到办公桌前来不及喘息，即刻准备奔赴医院文印室去打印工作信息。
好在谭琴很给力：“需要增加的稿件我已经调整好了，也校对过了，我直接发给打印室了，你过去打印就可以了。”
上次姜旭和沈思思的宣传策划未被批准，杨晓蕊对谭琴是存有芥蒂的。而谭琴此刻的表现，却让杨晓蕊觉得她一定是错怪谭琴了，谭琴一向工作认真，是从工作的角度出发才向领导提议的，并不是针对她杨晓蕊。
杨晓蕊为自己的芥蒂感到惭愧。她冲着谭琴赧然一笑，发自内心地道了一声：“谢谢！”谭琴也对她报以微笑，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周五的人民医院，文印室也特别忙。杨晓蕊一路小跑赶到的时候，路溪溪正在文印室打印下午例会的议程和领导讲话材料。
彼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经过一上午的折腾，杨晓蕊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路溪溪笑着说：“杨晓蕊你真是废寝忘食啊！”
杨晓蕊坐揉了揉肚子说：“肚子啊肚子，你再忍耐一会儿，路溪溪这个小姐姐，她人美心善，一定能很快结束战斗，给你腾地方。”
路溪溪说：“杨晓蕊你少在这里恭维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杨晓蕊只好捧着肚子说：“肚子啊肚子，今天中午只能让你受委屈了，路溪溪这个女人，别看她人长得漂亮，可是心肠很歹毒，她不想让你吃午饭。”
杨晓蕊说得文印室的邱老师都乐了。路溪溪拧了她的脸一把：“你这张嘴，巴巴地能说破大天去，真是让人又爱又恨。邱老师你不知道，上回我就跟她说我买了套房子，下午人家都说我一毕业就买了三套房子，真不知道她怎么白话儿的。”
杨晓蕊说：“别别别！我得澄清，上次这事儿可真不是我说的。”
路溪溪说：“行啦行啦，甭解释了，服了你了。你的材料在哪儿？一会儿我和邱老师帮你打印吧。你快去吃饭吧，晚了餐厅的盘子都见底儿了。”
路溪溪果然人美心善。杨晓蕊告诉路溪溪，工作信息已经发到打印室了。路溪溪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说：“知道了，放心交给我吧！”
杨晓蕊放心地去吃饭了，路溪溪在她身后喊了一声：“看在你说我漂亮的份儿上。”
杨晓蕊远远地回了她一句：“晓得啦！”
等杨晓蕊赶到医院餐厅的时候，果然只剩了盘子底儿了。人民医院有两个餐厅，杨晓蕊来的这个，是一个小小的二层楼，一层供应患者及家属，二层是职工餐厅。每天中午十一点准时开饭，人民医院的员工们小蜜蜂一般从医疗、护理、门诊、后勤各个岗位匆匆赶来，迅速填饱肚子一哄而散，各归各位。一过中午十二点，便人去菜空，仅有残余，十二点半才来碰运气的杨晓蕊，眼见着就要失望而归了。好在有个好心的大师傅喊住了她：“还有包子你要不要？”
餐厅里居然还有隐藏的包子，真是意外之喜。“好啊好啊！”杨晓蕊忙应道。大师傅的胖手掀开笼布的一刹那，杨晓蕊觉得今天真是好命极了，包子们一个个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样的大肉包子，狠狠咬上一口……
杨晓蕊的口水就要流出来了。她果断买了几个包子，满怀期待地一口咬下去，眼前呈现出一片大草原，不禁失望地抱怨道：“怎么全是菜啊！”
大师傅一脸无辜地说：“本来就是菜包，谁跟你说是肉的了？”大师傅所言极是，这包子里的肉是杨晓蕊意念的了。
这件事也告诉杨晓蕊一个深刻的道理，凡事不能想当然，你以为的肉可能最终被证明是菜。
有了路溪溪的帮助，一切都很顺利，杨晓蕊顺利地拿到打印好的《工作信息》，顺利地在会前发放完毕，顺利地回到办公室，准备泡杯茶歇口气。猝不及防地，朱长征主任一个电话，让杨晓蕊马上过去例会会场外面找他。
劈头盖脸地，朱长征主任一顿批评，要求杨晓蕊立即回收所有已发放的《工作信息》。朱长征主任一边气愤愤地用手指点着桌子，一边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怎么写的？”
朱长征主任手里的《工作信息》，白纸黑字写着：认真学习省长孙坚果同志讲话精神。
杨晓蕊的脑子嗡地一下，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孙坚果，怎么会弄成孙坚果了呢？人家明明叫孙建国啊！
杨晓蕊极是懊恼，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本着知错就改、犯罪认罚的态度，她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说：“我错了，朱主任。”
朱长征主任脸上扣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嘴角耷拉下来显得格外严肃，他疾言厉色地说：“省委主要领导的姓名你都能写错，这样的错误要是在文革时期，那是要命的。”
朱长征主任这样一说，杨晓蕊觉得问题更加严重了，小心脏纠成紧紧的一团，差点想要哭出来，又想到里面正在开会，有人出来看见不好，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为难之际，可敬可爱的吕向阳处长挺身而出解救了她。当杨晓蕊突然发现吕处长出现在朱长征主任身边的时候，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
吕处长果然是来解救她的，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交代道：“晓蕊，正好你在这里，快去我办公室帮着拿份文件，一会儿散会我给董院长汇报。”
朱长征主任不依不饶地向吕处长告状：“老弟，你看看你看看，这太马虎大意了。”
吕处长应声说道：“确实确实，这个错误不该犯，回头我好好批评她。”一边向杨晓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还不快去？！”
杨晓蕊趁机溜走了。身后，朱长征主任冷笑了两声：“你们宣传处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就行了。工作这样不认真、不细致，还想调任我们院办，门儿都没有！”
杨晓蕊一时间觉得百口莫辩，委屈、懊恼、沮丧、意外、困惑……各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刚刚憋回去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
走上写材料的道路以来，杨晓蕊第一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