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第143章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奴在膳食方面精心钻研多年,食材的好坏一看便知,但自从进入朝阳殿,奴因为心里有鬼,每次从司膳那里接过毒燕窝后都会把它塞在厨房架子上的角落里,奴不想看见这玩意儿,直到不得不用它,才会从架子上拿下食材盒子取用里面的燕窝。”芙蓉的头又低垂了下去,她看着自己的手,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也之所以,奴没有注意到燕窝被小赵偷换了,因为奴根本连仔细看它都不愿意,都是直接炖煮。”
“这跟你要说的事情有关?”周怀秉单手撑腮,静静地看着芙蓉。
“有关。”芙蓉开始无意识地抠动自己的手指,低垂下的眼皮剧烈的抖动了两下,“有关”两个字像被人用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说的艰难。
这一切,都预示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的不寻常,这件事,似乎比毒燕窝经她的手喂给东宫和长陵公主吃更让她难以开口。
“奴心里压着重担,几乎每夜都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经常梦到九族被诛,爹娘指着奴的鼻子骂奴祸患全家,因此常常半夜惊醒,醒来后睡不着,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心里无法安定。有天夜里,奴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正惊魂未定间,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从奴的窗口匆匆走过,奴一惊,连忙下床,想去看看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四处游荡。奴开门的声音很轻,唯恐惊动那人,那人也的确没有留意到奴,但奴没有看清这人的正脸,只看到她侧身闪进侧殿的背影。奴怔住了,因为那天,一向空着的侧殿住进了留宿在朝阳殿的陛下,奴以为……奴以为……有人要刺杀陛下,反应过来后奴张嘴想叫,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周怀秉注意到,芙蓉说到这里的时候竟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木鸢,眼神莫名。
他微微皱眉,第一次觉得虽然东宫回宫时间不长,但朝阳殿里发生的事却着实不少,且颇复杂难辨。
“长陵公主还是东宫皇后?”
周怀秉的话一出,满车皆静,不少人还暗暗瞪大了眼睛,眼里透出怎么可能的意思。
不过其中一人的表现有点儿与众不同,她一直低垂的头,腰弯的厉害,只露出一个头顶对着众人,没人能看清她此时的表情。
周怀秉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这时,芙蓉说话了:“校尉厉害,捂住我嘴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宫娘娘。”
此话一出,车内更是针落可闻,静的可怕。
此刻芙蓉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异,像在回忆,又像直到今天也想不明白其中的某些事情,面带疑惑。
她道:“奴当时接二连三受到惊吓已如惊弓之鸟,在被人钳住后下意识地拼命挣扎,但娘娘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她钳住奴的嘴把奴的头向后拉,然后靠近奴的耳边轻轻对奴道‘噤声,是本宫’。奴听出了娘娘的声音,停止挣扎,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为什么娘娘会半夜出现在她的房前?一直跟着娘娘的梅兰竹菊四个大宫女去哪里了,怎么没跟着娘娘?刚才偷偷进侧殿的人是谁,娘娘是跟着她过来的吗?奴心里产生一连串的疑问,却无人能给奴解答。”哪怕此时,芙蓉的脸上都带着疑色,可见这件事的确曾深深地困扰着她。
“后来呢?”说话的是小福,看他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不由开口催促。
“后来?”芙蓉瞟了一眼小福,神色莫名:“奴做了亏心事,本来就害怕跟娘娘面对面,所以一见来人真是娘娘连忙下跪赔罪,然后跟她说了奴刚才之所以想叫人来是因为看到有个人偷偷摸摸地进了侧殿,害怕有人刺杀陛下。娘娘听了奴试探的话,竟然笑了,她道‘放心,不是刺杀,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刺杀?要真有,还不得让人趋之若鹜?’娘娘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奴当时不懂。娘娘应该也看出奴听不懂来了,她竟又笑了,道‘回去吧,知道的多不见得是好事,在宫里呆着有时候还是别有太多好奇心的好。’”
这话说得,竟有了一点儿教导的意思。
芙蓉想起这句半劝慰半警戒的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这使得她突然冒出一句:“其实东宫皇后娘娘人很好,虽然她说的那句话奴刚进宫没两年就明白了,可那都是奴吃过亏后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从没有人对奴说过这种话。可娘娘又很可怕……”她再次转头看向小福,“你不是问后来?后来就是我在娘娘的注视下回去休息,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唯恐会惊动到娘娘,直到听到娘娘开始走动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我才慢慢放松。我想睡觉来着,结果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也睡不着,那个进入侧殿的身影和娘娘诡异的举止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心绪烦乱。又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最后我还是没忍住,出了房门。”说到这儿,芙蓉突然停住,她神情怔忪,不知是在后悔那天出去了还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觉得东宫可怕?”小福等不及,着急地再次追问。
周怀秉的心里却有了点儿数,偷偷进侧殿的人八九不离十是眼前这个一直拿头顶对着他的宫女。大半夜的进皇帝的寝宫,还没有被人拦下,再结合王燕卿那句“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刺杀?要真有,还不得让人趋之若鹜”,用脚想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原由。
他想不明白的是,王燕卿在这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为什么会独身出现在薛仁山和宫女偷情的现场?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芙蓉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这件事着实诡异。
正沉思间,芙蓉问了他一句:“校尉,如果您知道枕边人要害您,您会怎么做?”
周怀秉一怔,锐利的目光倏地向芙蓉射去,嘴唇紧抿,不t发一言。
芙蓉笑了:“反正不可能笑。”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战栗,“奴偷偷走过去的时候娘娘并没有发现奴,她那时正站在最靠东的一扇窗外,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奴还没来得及庆幸没被娘娘发现,就听到窗里传来女子娇媚的呻.吟声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声音很清晰,清晰的让奴感到害怕,奴知道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不由退缩,奴……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又抠起了自己的手指,目光重新垂回地面:“回了房间,奴没睡,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奴又站了起来,并在窗户上挖了个洞……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侧殿的门又开了,是梁公公带人出来擡水,娘娘应该躲了起来,梁公公他们并没有发现娘娘就在侧殿外。又过了一刻钟,水被公公们擡了出来,殿门再次合上,就在奴以为进去的宫女今晚可能要留宿侧殿的时候,殿门又开了,出来的人……”
芙蓉的目光看向浑身开始颤抖的宫女,道:“正是琳儿。”
“别说了!”在芙蓉说出她名字的时候,琳儿突然大叫,她擡头盯着芙蓉,双眼猩红,脸色不若前四人的白,颧骨上竟然泛起一丝潮红,“住嘴住嘴住嘴!为了自己活命,你就乱攀咬人吗?芙蓉,你心肠怎么这么狠毒?!”
“你也不遑多让!”芙蓉的眼里也冒出血光,“你不知道吧,在你发.骚勾引陛下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窗外听你不知廉耻地叫.床呢!在你满面含春抱着怀里的东西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嘴角带笑的注视着你的背影呢?怎么,怕不怕?她看到了,她都看到了!你做的一切,她其实都知道,只有你自己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做着有朝一日可以一步登天的美梦!”
琳儿被气得浑身发抖,大喘粗气。
芙蓉的身上则带着一种终于可以发泄出来的疯癫:“从那天以后,每当我看到你那张装可怜的脸就觉得恶心!每次看到你温温柔柔地对去拿熏香的菊香姐姐笑的时候就浑身发寒!我做了坏事都知道害怕,怎么你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儿就这么狠?!一边爬床一边给人家守了十八年的发妻送毒香,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啊!!!”
在众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琳儿竟在大叫一声的同时猛地扑向车帘,身子在惯性的作用下以倒栽葱的方式栽倒在了土路上,然后被拱卫在马车周围的护卫的马踩踏了个正着。一时间头颅变形,胸腹处深深地凹陷下去,连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竟就这样去了,死的实在突然又凄惨。
小福捏着手里的一截裙摆,看着眼睛大睁、七窍流血的琳儿有些怔愣。
其他人也是如此,等众人反应过来,皆胃部不舒服,哇哇干呕。
马车停下,驾车的壮汉在外面喊了一声:“郎君?”
“停车修整。”周怀秉对只剩下八个的宫女太监道:“下车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一炷香后再接着赶路。”又掀开帘子对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尸体的护卫们道:“收尸,找个地方埋了。”
“芙蓉,你留下。”
周怀秉开口叫住正在下车的芙蓉,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毒香?”
芙蓉的脸色很不好看,任谁看到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心情都不会好,更何况琳儿还是在她的刺激下跳车的。
“琳儿住在奴隔壁的隔壁,回房的时候奴看到了她抱在怀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把熏香。因为天色昏暗,奴当时其实并没有看清楚熏香的样式,但琳儿接下来的举动很奇怪,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朝着朝阳殿的储物房走去。奴……又跟去了……”
周怀秉明白了:“她换了东宫的熏香?”
芙蓉点头。
既然燕窝里面已经下了毒,那么代殷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再往熏香里下毒,结合毒香是琳儿伺候完薛仁山后从侧殿里拿出来的,毒香是谁授意琳儿下给王燕卿的一目了然。
而且这事的确做得阴毒,如果不是被芙蓉偶然撞见琳儿与皇帝的关系,一旦被人发现香里有毒,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代殷,毕竟她是后宫的实际掌权人,薛仁山则会因为一向不管后宫琐事神隐在毒香事件里,沾不上一点儿关系。
周怀秉又想起王燕卿,他对王燕卿这个角色,一直存在一种刻板印象,在最初听到薛仁山和王燕卿的故事时,就自动给王燕卿打上了忠贞、重诺、坚韧的标签,此时看来刻板印象要不得,不是说王燕卿不具备忠贞重诺坚韧的特质,而是除此之外,她可能还具有其他他还没有挖掘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周怀秉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皇后笑的?”
周怀秉不说话的时候很严肃,以至于芙蓉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提起东宫的笑。
而她,只要一想起东宫当时的笑容就浑身发寒,这种寒意甚至凌驾在她曾经经历过的所有恐怖事情之上,“琳儿换完香回房后,奴见周围没了动静,连忙轻手轻脚地往自己的房间跑,转身关房门的空档,皇后娘娘正好经过奴的房门,她没看奴,但奴在一闪而逝间看到她侧脸的嘴角是勾起来的。奴被吓到了,奴确定皇后娘娘一定知道奴正在看她,因为奴当时的门才关到一半,但她……”芙蓉不说了,眼里都是恐惧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