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服侍
所谓服侍
白银谷矿场四周村落星罗棋布,谷内百姓多以矿业为生，男子为矿工，女子则为银匠。
油桐树下,三两孩童踢着脚毽,身上的银簪和银项圈叮当作响，欢闹着从籽蹬屋堂门前跑过，笑声传入屋内，惹来妇人轻声一笑。
“宋公子和卯公子真是帮了大忙，秋收的桐籽得剥好放在空坪上,让行人踩踏几番，这才能溜光。若不是二位，我家今年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蒸汽腾腾的厨屋内，身着绣衣的秦娘子将炒好的茶滤出渣滓，倒入糯米中,撒上胡椒等作料，盛出三碗,端到院子石桌上。
沈黛撩起衣袖,将斗篷挂在壁上，对那妇人一笑，“秦娘子何须言谢,你收留我们主仆二人,我等怎好意思不劳而获。”
秦娘子看着彬彬有礼的二人，慈爱之情溢于言表,转而长叹一声，脸上布满忧虑,“唉，只因我那当家的腿脚不便,常年卧病在床，我女儿年幼，家中诸事皆要我亲力亲为……”
沈黛接过她手里的两杯油茶，递给阿鹿一杯，又问道：“秦娘子丈夫是在采矿时摔断了腿，官府对此不管不问吗？”
“自然是该管问的，只是我们这样想，那官府衙门却不这么想。我多番找上城尹衙门，回回被城尹大人拒之门外，要么就是应付了事，要么是说自己官职低微，夹在氏族之间左右为难，管不了我们的事。”
沈黛默了默。
不止秦娘子一户人家，白银谷周围人家多是这种情况，丈夫辛苦采矿，所得微薄不说，权势者往往视之若草芥，一旦发生灾祸，只能深陷绝境。
至于山里的苗家女，虽说有一技傍身，然深山闭塞，商旅罕至，一身技艺只能埋没。
沈黛思忖间，听得秦娘子朝里屋唤了一声：“巧英。”
一年轻少女从门后探出头来，怯生生走上前，身着藏青色绣衣，头戴三两银簪花，脖上未挂项圈，看上去年岁不大。
秦娘子把她拉过来，对两人道：“这是小女巧英，今年十五岁，她从小不会说话，身体其他地方却都康健。两位公子今晚住在我家，便由小女服侍两位吧。”
乌椤奚听了这话，呷了口茶，掩去眸中的幸灾乐祸。
南楚不少地方民风豪放，会让家中女儿陪睡客人，此乃待客之道，他倒是好奇，面前这位沈君子该如何应对。
沈黛笑道：“阿鹿是我随从，年岁还小，就不必伺候了，巧英姑娘今晚去我屋罢。”
乌椤奚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他难以置信擡头，见沈黛温柔摸了摸那个少女的头，又抚上她的脸。巧英低头羞怯一笑，脸颊泛红。
脑中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几人说了t一番体己话，秦娘子和巧英回屋中生火烧饭。院内只剩两人，乌椤奚终于忍不住出声：“公子。”
沈黛见他眉宇间有怒气，不解道：“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生这么大火？”
他面色薄怒，冷声道：“公子可知何为服侍？你怎么能接受那个苗女？”
“秦娘子盛情难却，若我不接受那个姑娘，他们家便在此地擡不起头来，你让那个姑娘如何自处？此有违作客之道。”
“可公子不是一向……洁身自好吗？”他想了想，憋出这四个字。
沈黛耐心解释：“你大概不了解，我在栎梁时为了应酬，免不了出入风月场所，与达官显贵们打交道，互赠美姬是常事。别人都送上门了，岂有拒绝之理，自然要好生疼爱一番，方能不辜负彼此心意。”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仿佛此事天经地义，让乌椤奚几欲崩溃，“疼爱？如何疼爱？”
沈黛奇怪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前些日子与自己那般喂血，大概是不谙人事的，心下了然，声音也柔了几分：“你还小，有些事不方便与你细说，回头我再同你解释。”
听着她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乌椤奚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公子如何就知，我不懂？”
原以为沈黛是不了解对方的意思才会接受，不曾想，她却是了解得很。
而且，因为心里太过光明磊落，她毫无寻常女儿家的羞耻心，且区分得很清楚，但凡是虚情假意之事，她安之若素，全力将表面功夫做到位。
所以说，先前给她喂血，她竭力抗拒，难以接受，甚至不惜要与他恩断义绝，只是因为此事涉及到师生人伦，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吗？
乌椤奚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半响说不出话来，沈黛道：“好了好了，你知道你是担心我，毕竟我是女子身，你是怕我身份暴露，在白银谷行事多有不便。”
她一点也不懂。
联想到她此前对自己的态度，乌椤奚心中有一股无名火。
为何她对别人就来者不拒，偏视自己如洪水猛兽。
在楚宫如此，对阿鹿也是如此。
他努力平复心里涌上的躁郁，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再装成软弱的卯鹿恒，而是直接用公子奚的身份质问她，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何这般对自己。
殊不知，沈黛接下来一句话，让他所有心思一扫而空。
她轻飘飘道：“你若不放心，今晚你也来吧。”
他头脑一片空白。
……
当夜，沈黛和阿鹿还有巧英，围在熔炉前研究如何使用。
巧英向沈黛演示了一遍，炉中火越发腾盛，沈黛擦了擦脸上的汗：“多谢巧英姑娘将熔炉借于我们，今夜之事，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哪怕是你的父母。”
巧英乖巧点头，看向沈黛的目光满是喜悦，临走时，将汗巾递给沈黛，甜腻一笑。
“多谢。”
炉火熊熊，沈黛擦了擦汗，一转头，撞见阿鹿充满怨气的目光。
他道：“你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炼蛊？”
“自然，若那日我没有看错，想必那祝灵蛊便是需要与银结合。我选择秦娘子家住下，就是看中秦娘子家中有熔银炉，若想炼祝灵蛊，怎能没有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