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
高兴
苍穹湛蓝,云朵皎白。
院子桃花树下草地柔软,两人互相倚靠着,偶尔有暖风吹过,将身上的银饰缠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又被兰璎轻轻拨开。
春鸣从她怀里坐了起来,挡住了背后耀眼的太阳,头顶枝叶摇晃,在他玉白清丽的面上洒下细碎光影。
“你愿意么?”
说完,他像是不敢看她似的,垂下了眼帘。恰好有一束日光穿过叶隙,落在他乌浓的眼睫上,勾起一道浅金色的弧度。
好看极了。
感受到兰璎的视线,他抿紧薄唇,紧紧攥住她的手,心口跳得飞快,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成亲。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从未有人教过他成亲该是什么样的,他只能从从前偷偷在角落里观察到的景象中窥见一些端倪。
成亲之时,那些女子总要哭得很伤心的,他不想要她伤心,而他却这般自私地想要与她成亲。
可成亲也意味着两人亲密相连,从今以后,两人就永远被捆在同一间屋子里了。
她是永远要与他在一起的,她与他一起吃、一起睡,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她难道不该与他成亲么?
那只耳坠从来只属于他,是他的所有之物,饶是这般,都能在不曾预料到的时刻猝不及防地离他远去,从此再也寻不回来。
那她呢?
她并不属于他,不受他所控,那她也会像那只耳坠一样,在某天消失不见么?
春鸣从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直至今夜弄丢了陪伴他许多年的耳坠。
眼睫颤动,不安地攥紧她的手,摩挲她腕间的璎珞手钏,那是他为她缠上的,可他仍然觉得不够。
不够。
他与她还不够亲密。
兰璎着实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要成亲,愣了下,没立刻回答。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这不是一件能够轻率地做下决定的事情。
她把他摁了回去,让他继续躺在腿上,撸他毛茸茸的脑袋。
正午时分,太阳将院子照得暖烘烘的,兰璎摸着他绸缎般的乌发,发丝在指缝里滑进滑出,很是凉快。
“你先前不是不想成亲么?”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他无端地问她为何不与他成亲,接着才过了一会儿,就又忽地变了主意,还明里暗里地不想她去京城,想带她回苗域。
心思说变就变,让人摸不着头脑。
春鸣想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抿着唇,开不了口。
只把脸埋在她肚皮,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听起来闷闷的:“你与我成亲,不高兴么?”
兰璎拨弄他耳垂下的耳坠,弄得他有些痒,晃着脑袋躲开,才笑道:“高兴啊。”
“才不是,”他抓住她捣乱的手,大抵是觉得她漫不经心的,一点都不认真,加重力道揉捏她指节和掌心,“你会哭。”
兰璎不理解,他这话说的,到底希不希望她高兴?
“我为什么会哭?”
春鸣这才磨磨蹭蹭地说出在寨子里见到的事来,兰璎听了,心道这不就是所谓的“哭嫁”吗?她是听说过旧时有这种习俗的。
原来他一直都在纠结这个。
……他怎么这么呆啊。
兰璎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心酸。
他没念过书,又几乎不与人来往,对世上许多事情的认知都是不完整的,有时甚至是歪的。
她耐心和他解释:“确实有许多新娘子不愿嫁人,因为要离开父母,去与不熟识的人过一辈子,还不知要受到怎样的蹉跎,当然会伤心害怕了。”
“这本是人之常情,但久而久之,却演变成了一种生硬的规矩,叫做‘哭嫁’,如果新娘子哭不出来,要用法子逼迫她哭,否则就会认为她没教养,遭人笑话。”
她叹了口气,“出嫁前,不能自己决定后半生的去处,只能把苦憋在心里。出嫁时,却又要把这苦都剖出来演给人看,叫所有人都知晓。这难道不矛盾、不奇怪么?”
春鸣望着她,眨着黑润润的眼睛,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不过兰璎没想和他长篇大论,他不理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时间说不清楚。
而且,她也不想让他为这些尘世污浊而烦恼,他就像现在这样,干干净净的,乖乖的,就很好。
她捋着他的发丝,简单作出最后的结论:“但我与你这般亲密,这般熟悉,本来就是愿意与你成亲的呀。”
“而且中原已经很少有这种规矩了,你不记得褚棠枝说的了么?成亲之日,要高高兴兴的。”
“所以,我与你成亲,也是高兴的。”
说这话时,其实兰璎不免想起了攻略任务,想起回家的事,心尖像是猛然被揪了一下,酸酸胀胀的。
但那跑路的系统还没出现呢。
她不想被这些捉摸不住的事情影响到当下,将思绪强行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