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
蛛丝
春鸣就这样走了。
半刻钟前还是人流如织的街道,此时已经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各家各户的窗口冒出了无数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方才人群骚动,小半是被远处那两拨人的争斗吓到,怕被殃及池鱼,急着逃得远远的。剩下的大半,则是连忙躲到高处,偷摸看热闹。
兰璎坐在茶馆二层窗边,拨弄着腕间的红丝线。
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触感冰凉,质地柔韧,交错纵横缠了一大圈。远远看去,像是戴了一只护腕。
褚棠枝视线轻扫,欲言又止。
她曾见过在苏府纸新娘身上见过这种红丝线,用于远程操纵。但她先前也曾旁敲侧击过兰璎,兰璎的态度如何,她心里早已有数。
虽然这样是怪了些……但见兰璎并非不愿,她终是没说什么。
也许只是她跟不上年轻人爱玩的花样了。
“褚姐姐,那些人是谁?”
兰璎已经放下了手腕,从窗台探出脑袋,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港口前正在搏斗的人群。
其中一拨人多为女子,身着西域服装,垂发微卷,面覆红纱,纱裙上有金色绣纹,缀以宝石玛瑙,精美华丽。她们正握着软鞭,朝对面甩出灵活多变的弧度。
另一拨人则是一群光头和尚,年老些的身披袈裟,年轻些的只着普通僧服,使出一套熟练棍法,与对面斗得有来有回。
“是赤月谷和秋山寺的人。”
褚棠枝行走江湖多年,对双方的恩怨略有耳闻。
“半年前,赤月谷谷主女儿寒秋湲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寒谷主大怒,搜查得知她与秋山寺弟子澹吾曾有书信往来,疑是二人相携私奔,便去秋山寺讨要说法。”
兰璎惊讶,“可他们是和尚。”
不是早就断情绝爱、看破红尘了吗?
褚棠枝颔首,“是以秋山寺众人矢口否认,道澹吾是在外游历,并非私奔。甚至反咬回去,道是赤月谷妖女引诱不成,恼羞成怒,空口污蔑。”
“半年以来,双方争斗数回,始终未得出结果。如今比武大会在即,各方齐聚,赤月谷的人便动手闹事,闹大了,也好请众人评理。”
兰璎坐在窗边听着,边咬了口甜瓜。
妖女与和尚,怎么感觉还挺好嗑的。
不过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想到苗域也来人了,又向褚棠枝问起那位苗域主。
但褚棠枝也不熟悉这位域主,只道:“中原禁巫蛊,苗域历来是不参与比武大会的,只是苗域主武功高强,受邀前来点评。”
兰璎点点头,心里暗自琢磨。
春鸣说去找从前认识的人,是去找苗域主了吗?
对于春鸣的过去,兰璎只见过他被关在他娘屋后的枯井里,再后来就是被捉去炼小鬼,从未听说他与苗域主有什么牵扯。
先前梦见的都是稚童时期的春鸣,对于青少年时期的春鸣,她是一概不知。
但他人不在这,兰璎瞎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
还是等他回来再问吧。
*
春鸣离开后,借助夜色奔向港口,却并不接近赤月谷和秋山寺的人,而是拐入一条狭长小巷。
巷子深处,酒香阵阵,春鸣没吃过酒,不知这是什么味道,只觉颇为刺鼻。他眉头微蹙,加快步伐,直直朝里奔去。
赤色酒旗翻动,春鸣跃下屋檐,直接将坐在旗下吃酒的人揪了出来,提着衣领拖了出去。
酒肆小二瞧见,吓得险些手滑摔破酒缸,又怕惹事上身,连忙躲回庖屋,不敢多看,更不敢高呼。
春鸣并不多言,用红丝线捆住他四肢躯干,将人拖到巷口外的林子里。
瞧见那人腰间晃荡的槐木牌,他指尖轻拨,红丝线飞速向前勾去,缠在槐木牌上。
“呵呵……”
常夙吃了酒,醇厚的嗓音中带了些沙哑。在春鸣收回红丝线前,他摁住槐木牌,视线阴森森地盯着春鸣,念出一大串复杂的经文。
春鸣顿时紧皱眉头,只觉额间发胀,头脑晕乎。
见此法当真有效,常夙那张假面下传出愈发放肆的笑声,“你们一个暗地偷,一个明着抢,能不能商量好了再来?我都有些累了。”
聒噪。
春鸣晃了晃脑袋,强行忍下不适,手上力道分毫不减。
唇角反而扬起一抹笑,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上回让你跑了,你倒知晓找来这么个东西,以为这就能妨碍我么?”
树影婆娑,鸦啼嘶哑,霜色的月光覆在他面上,显得薄凉又冷冽。
“常夙”瘫倒在地,挣扎时假面掉落,春鸣垂眸扫过。
哪有什么“表哥”。
他轻笑一声,淡然点评:“身份是假的,这张脸也是假的,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锋利的红丝线捆住屠九周身,将衣物割得破碎,亮出内里泛着寒光的护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