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旧伤新痕
守备府偏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赵百户端坐主位,面色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焦的哒哒声。沈青与林婉儿分坐两侧,一个神色平静如深潭,一个脸色苍白如薄纸。
“北山蛮族前哨站?”赵百户的声音冷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沈青,“萧山亲眼所见?有多少人?装备如何?具体位置在何处?”他一连串发问,语气咄咄逼人,试图从沈青的反应中捕捉蛛丝马迹。
沈青早已与萧山对好说辞,此刻应对从容,将鬼间峡谷所见蛮兵规模、装备、营地迹象一一说明,唯独隐去了第三方势力介入和林家主仆出现的细节,只强调萧山遭遇蛮兵追击,险死还生。
赵百户听完,眉头紧锁,眼中惊疑不定。他损失了一名精锐斥候,如今又冒出蛮族前哨站,局势已然超出他的掌控。他猛地转向林婉儿,语气更厉:“婉儿!你昨日至今,可曾发现粮行或屯内有任何异常?有无陌生面孔或可疑行迹?”
林婉儿被吓得浑身一颤,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赵大人明鉴!婉儿整日都在核对账目,未曾…未曾留意到异常…昨夜…昨夜也只是听闻有宵小潜入,已被李管事擒下…”她语无伦次,显得惊慌失措,将一个受惊的闺阁女子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赵百户审视着她,似乎未看出破绽,但眼底的疑虑并未消散。他沉吟片刻,忽然道:“萧山伤势如何?听说伤得不轻。是何兵器所伤?蛮族的弯刀,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既试探萧山伤势真伪,更暗藏祸心。若沈青回答是弯刀,便可坐实蛮族存在;若回答其他,则可质疑萧山遇袭的真实性,甚至将矛头引向内部。
沈青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愤怒:“回大人,萧大哥肩背多处受伤,最重的一处是箭伤,入肉极深,险些伤及筋骨,似是军中制式箭簇所为。另有一道狭长割伤,皮肉翻卷,看痕迹…倒不似寻常刀剑,更像是被某种特制的、带钩刃的奇门兵器所伤。”
她说到“奇门兵器”时,语气微微一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林婉儿。
林婉儿听到“带钩刃的奇门兵器”几个字时,身体猛地震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鬼,指尖死死掐入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猛地抬头看向沈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赵百户也注意到了林婉儿的异常反应,眼中精光一闪,却未立刻发作,只是沉声道:“哦?奇门兵器?看来北山还真是藏龙卧虎。沈姑娘可记得那兵器具体形制?”
沈青微微蹙眉,似在努力回忆:“当时情况危急,光线又暗,看得不甚真切。只记得那兵器造成的伤口极为怪异,边缘发黑,似是淬了毒,若非萧大哥躲得快…”
“毒?!”林婉儿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刺耳,“他中毒了?!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她情绪激动,完全失了方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忘了掩饰。
赵百户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冷冷地盯着林婉儿:“婉儿,你似乎对萧山的伤势…格外关心?莫非…认得那兵器?”
林婉儿如遭雷击,猛地意识到自己失态,浑身一软,瘫坐回椅子上,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青心中冷笑,知道火候已到。她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多谢林姑娘挂心,萧大哥中的并非剧毒,只是些让人麻痹的毒物,及时处理已无大碍。只是…”她话锋一转,看向赵百户,语气凝重,“大人,当务之急,是应对北山的蛮族前哨站。屯门紧闭非长久之计,屯内粮草亦有定数,若蛮兵长期围困,或是大举来袭,黑山屯恐有倾覆之危!需早做决断!”
她成功将话题引回最紧迫的蛮族威胁上,暂时绕开了林婉儿的破绽。
赵百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对林婉儿的疑虑,沉声道:“本官自有分寸。已加派斥候探查北山详情。沈姑娘,粮行需全力保障军粮供应,不得有误!你们都回去吧,近日无令不得擅离屯子!”
他挥挥手,显得心烦意乱,显然北山蛮族的存在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沈青与魂不守舍的林婉儿一同退出守备府。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林婉儿步履虚浮,神情恍惚,几次险些绊倒。沈青冷眼旁观,并未搀扶。
回到粮行,林婉儿便称病躲回了厢房,紧闭房门,再无动静。
沈青立刻赶到萧山处,将守备府问话的经过,尤其是林婉儿听到“带钩刃奇门兵器”时的剧烈反应详细告知。
萧山正由老王头重新处理伤口,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骤然爆射出锐利的光芒:“带钩刃、淬毒…是她?!”
“你认得?”沈青急问。
萧山沉默片刻,示意老王头先出去。房中只剩两人时,他才沉声道:“还记得我擒获蛮兵主帅那日,遭遇的刺杀吗?”
沈青点头:“自然记得,那刺客武功极高…”
话未说完,她猛地顿住,眼中露出震惊之色:“难道…?!”
“不错。”萧山眼神冰冷,他看向沈青,一字一句道:“林婉儿如此反应,只有两种可能,她认得那兵器,甚至与当年那刺客有关,还有她深知那兵器的可怕,且极度关心我的安危,才会瞬间失态。”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林婉儿的身份和目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危险!她与当年的刺杀、与蛮兵、与神秘的第三方势力,甚至与萧山的过去,都可能存在着某种可怕的关联!
这个发现,让所有线索瞬间串联,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厢房内,林婉儿蜷缩在床榻角落,浑身瑟瑟发抖,泪水无声地滑落。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沈青的话。”
“是他…他要对萧大哥下手…”她恐惧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哭出声。那兵器的可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她家族麾下最神秘、最冷酷的那支力量惯用的武器,见血封喉,专为杀戮而生!
她不敢再想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他?明明已经…她已经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而更让她心如刀绞的是,萧山受了那种伤!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猜到了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是不是已经充满了怀疑和憎恶?
无尽的恐惧、愧疚和一种绝望的爱慕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该怎么办?继续隐瞒?还是…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的三声叩响,一长两短,如同鸟喙啄木。
林婉儿浑身剧震,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她颤抖着爬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一枚细小的、卷着的芦管从窗外塞了进来。外面的人影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婉儿颤抖着手打开芦管,里面只有一行小字:
“主上有令:‘鹰’踪已露,‘巢’穴将覆,尔当好自为之。”
啪嗒一声,芦管掉落在地。林婉儿面无人色,踉跄后退,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