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暗潮裂岸
屯门依旧紧闭，哨塔上的兵士紧张地眺望着北方黝黑的山影，仿佛那里面蛰伏着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一道染血的身影悄然翻过粮行后墙，落地时一个趔趄，几乎栽倒，被一直守在院中阴影里的沈青及时扶住。
“萧山！”沈青低呼，触手一片湿冷黏腻，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借着微熹的晨光，她看到萧山脸色苍白如纸，肩头胡乱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干涸的血痂混着新的血渍，触目惊心。
“无碍…。”萧山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快，叫李大军、石头过来，有紧急军情！”
沈青心知事关重大，立刻让闻声出来的张秀姑去叫人，自己则奋力将萧山扶进旁边僻静的账房。她手脚麻利地打来清水，拿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想要先替他处理伤口。
萧山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目光灼灼：“先听我说！蛮族在鬼间峡谷附近设立了前哨站，绝非小股探马，至少有二三十精锐，装备精良，像是长期驻扎的架势！”
沈青的手猛地一颤，水盆里的水荡漾起来。二三十精锐蛮兵就在北山！这意味着黑山屯随时可能面临袭击！
“还有，”萧山喘息着，继续道，“我在峡谷遇到了另一伙人，黑衣蒙面，训练有素，领头的是…是林主簿府上的护院头领！他们与蛮兵遭遇，却也想杀我灭口！”
林主簿！沈青的瞳孔骤然收缩，昨夜阿木发现的那支竹筒，林婉儿诡异的举动，瞬间都有了更可怕的指向！
“不止他们，”萧山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警惕，“关键时刻，有第三方用淬毒吹箭偷袭了追杀我的人，帮我脱困。我没看到人，只听到布谷鸟叫的警示暗号。”
第三方？淬毒吹箭？沈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黑山屯，究竟还藏着多少股势力？
这时，李大军和石头急匆匆赶来，看到萧山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萧山强撑着精神，将北山所见再次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省略了关于林婉儿和林主簿的具体猜测，只强调蛮族前哨站的威胁和存在不明势力介入。
“必须立刻加强屯防！紧闭屯门，加派双倍哨探，所有青壮发放武器，随时准备御敌！”萧山的声音带着铁血般的决断。
李大军脸色凝重无比，重重一拳砸在墙上：“他娘的！蛮子欺人太甚！我这就去安排！”他转身欲走，又停住，看向萧山和沈青，“赵百户那边…”
萧山眼神一冷：“我去说。大军哥，你先去布防，要快！”
李大军和石头领命而去。账房内只剩下沈青和萧山。沈青上前就要解开发黑的布条为他处理伤口。
“我自己来。”萧山想避开。
“别动！”沈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露出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箭伤和刀伤，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皮肉伤！
她咬紧下唇，用清水仔细清洗伤口，撒上金疮药，再用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动作轻柔却异常迅速稳定。萧山看着她低垂的、毫无血色的侧脸和眼下浓重的青黑，知道她这几日承受的压力绝不比自己小，心中某处微微一涩。
“林婉儿…”他刚开口，就被沈青打断。
“我知道。”沈青系好最后一个结，抬起头，目光清冷而锐利，“阿木昨夜看到她往墙砖下塞东西，我截下了。消息是传给山外，说你‘有收获’。我改了内容，为你争取了时间。”她将昨夜之事简单告知。
萧山眼中闪过惊愕与赞赏，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赵百户知道斥候死了，绝不会善罢甘休。林婉儿…她现在是我们手里唯一能牵制赵百户和林主簿的明牌，也是最大的变数。”
“我知道该怎么做。”沈青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先休息片刻，我去会会这位林姑娘。”
天色已大亮，粮行前厅，领粥的屯民排起了长队，议论纷纷，空气中弥漫着不安。林婉儿坐在柜台后，心神不宁地拨弄着算盘，目光不时飘向通往后院的门和屯门方向。她脸色比昨日更加憔悴，眼底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当沈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林婉儿的指尖猛地一颤，算盘珠子发出凌乱的响声。
“林姑娘，早。”沈青走到柜台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沈…沈姑娘早。”林婉儿强自镇定，挤出一丝笑容，“今日领粥的人似乎更多了…”
沈青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几个伙计听见：“听说昨夜北山不太平，似乎有蛮族活动，还发生了厮杀。林姑娘消息灵通，可曾听闻什么？”
林婉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帕子被绞得死紧：“我…我整夜在房内，未曾听闻…沈姑娘是从何处得知？”
“萧大哥凌晨回来了。”沈青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带着一身伤。他说，在鬼间峡谷遇到了蛮族的前哨站，还有一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双方厮杀，凶险万分。”
林婉儿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身体晃了一下，声音带着哭腔：“萧…他…伤势如何？”
她这反应，关切之情不似作伪，反倒让沈青心中疑云更甚。
“性命无碍，需静养。”沈青语气依旧平淡，“只是，他说，那伙黑衣人训练有素，不似寻常匪类，倒像是…军中出来的好手。林姑娘觉得，会是谁的人马，敢在北山与蛮子动手？”
林婉儿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几乎语不成声：“我…我怎会知道…沈姑娘莫要吓我…”
就在这时，守备府的一名队正带着几名兵士大步走进粮行，神色严肃，对着沈青和林婉儿抱拳道：“沈姑娘，林姑娘！赵大人有令，即刻起，粮行所有人等不得随意出入，需配合守备府调查北山蛮族踪迹及昨夜冲突一事！请两位姑娘随我去守备府一趟，赵大人要亲自问话！”
来了！赵百户的反应比预想的更快！而且直接要将她和林婉儿分开问话！
沈青与刚从后院出来的萧山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山微微颔首，示意她稳住。
“军爷稍候，我交代一下粮行事务。”沈青从容应对，随即高声对李大军道，“大军哥，我与林姑娘去去就回，粮行一切照旧，看好门户，若有宵小趁机作乱，不必客气！”
她这话一语双关，既是说给屯民听稳定人心，也是说给李大军和可能存在的眼线听。
林婉儿脸色惨白，在兵士的“护送”下，几乎是被半搀半架着带走的，临走前，她回头望了萧山所在的方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关切，有恐惧，更有一种绝望般的祈求。
沈青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跟着守备府的人走向屯堡中心。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赵百户的盘问，林婉儿的表现，都将决定接下来局势的走向。
而萧山则留在粮行，他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并利用沈青被问话的这段时间，暗中布置，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他走到窗边，望向守备府的方向，目光沉静却冰冷。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