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鬼间杀局
北山深处，夜雾浓稠如墨，林木间杀机四伏。
萧山的身影在嶙峋怪石与虬结古木间疾速穿梭，身后蛮兵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以及压抑的蛮语呼喝声紧追不舍。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廓飞过，深深钉入前方的树干，箭尾剧颤。萧山眼神冰冷，毫无停顿，侧身滑入一道狭窄的石缝，利用地形急速变向，瞬间又将距离拉开少许。
他肩头的旧伤因剧烈的奔跑而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蛮兵展现出的追踪与围猎技巧，这绝非普通游骑，而是专精山林战的精锐！
他必须尽快甩掉他们，将蛮族设立前哨站的消息送回屯子！
与此同时，黑山屯内。
阿木屏住呼吸，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贴在柴房冰冷的土墙上，小脸因紧张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院墙角落那块刚刚被林婉儿动过的松动的砖石，一动不敢动。直到林婉儿厢房的灯火彻底熄灭许久，周遭再无任何动静，他才猫着腰，如履薄冰地溜过去，颤抖着手抠开那块砖。
一个细长的、密封的竹筒静静躺在里面。
阿木的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一把抓起竹筒，头也不回地飞奔向沈青的房间。
“青姐！青姐！”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地敲着门。
门立刻开了一条缝，沈青将他迅速拉了进去。“怎么了？慢慢说。”
阿木将冰冷的竹筒塞进沈青手里，语无伦次：“林…林姐姐…她放的…在墙砖下面…我看见了…”
沈青握着那枚仿佛带着毒蛇般冰冷触感的竹筒，脸色凝重。她轻轻拍了拍阿木的背：“做得很好，阿木。去休息，忘掉今晚的事，对谁都不要说。”
送走惊魂未定的孩子，沈青闩上门，就着昏黄的油灯，小心地打开竹筒。里面是一小卷质地细密的绢布，展开后，上面用秀丽的字迹写着一行简短的信息：
“北山异动，疑有收获，鹰已离巢，速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但意思清晰无比。
沈青的手指尖冰凉。这消息一旦送出，萧山在北山的处境将更加危险！林婉儿果然是在为山外的势力传递情报！她几乎立刻就想将这绢布销毁，或者…交给闻讯赶来的李大军，人赃并获！
但就在她指尖用力，几乎要揉碎那绢布的瞬间，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赵百户！林婉儿是赵百户派来的！这消息，会不会本就是赵百户授意？他损失了一名斥候，急于知道北山真相，甚至可能想借刀杀人，利用山外的势力去对付蛮族或试探萧山？
直接戳破，与赵百户立刻撕破脸，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吗？屯门紧闭，萧山未归，工坊秘密未稳…时机似乎不对。
沈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揭发的冲动。她迅速取来一张空白的薄绢，模仿着那秀丽的笔迹，小心地重新书写了一行字：
“屯内无异，鹰归巢休憩，山深雾重，无从查探。”
她将原绢布就着灯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将仿写的假消息重新卷好，塞回竹筒。她要赌一把，赌林婉儿及其背后的人无法立刻核实消息真伪，为萧山争取一夜的时间！
翌日清晨，粮行气氛微妙。沈青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她如常安排粥棚事务，目光却不时扫过林婉儿的厢房。
林婉儿也起身了，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却难得地未施粉黛，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她坐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算珠，目光却频频飘向屯门方向。
她在担心什么？担心消息是否顺利送出？还是…担心那个正在北山深处与危险搏命的人？
辰时三刻，一名守备府传令兵匆匆而来，递上一封赵百户的手书。信上语气严厉，催促粮行即日上报详细存粮清单与新粮产出周期评估，措辞强硬，透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沈青接过信，心知这是赵百户因斥候之死和北山失控而施加的压力。她正斟酌如何回应，一旁的林婉儿却忽然起身，轻声对传令兵道：“军爷辛苦了。回禀赵大人，粮行新粮乃依古法培育，周期受天气地力影响甚大，精确评估还需些时日。清单之事，婉儿会加紧核对，午后亲自送至守备府向赵大人详细禀明。”
她这话看似承接了赵百户的压力，实则巧妙地将“新粮周期”这个核心敏感问题模糊拖延了过去，给了沈青周转的余地。
沈青微微一怔，看向林婉儿。林婉儿却已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珠，侧脸线条柔和，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为何要帮自己圆场？是故作姿态，还是…
北山“鬼间”峡谷边缘，萧山利用一处暴雨冲出的天然沟壑和浓雾掩护，终于暂时甩掉了追兵。他背靠湿滑的岩壁，急促喘息，肩头的伤口已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粗布绷带。必须尽快离开！
就在他准备攀上另一侧崖壁时，下方雾气翻涌间，隐约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蛮语的怒骂！似乎有另一伙人闯入了峡谷，与那队蛮兵遭遇了！
萧山心中一凛，小心地伏低身体向下望去。
只见谷底，七八个黑衣蒙面、身手矫健之人正与那队蛮兵激烈厮杀。那些黑衣人武功路数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但与蛮兵并非一伙，反而像是…杀人灭口？
混战中，一名黑衣人被蛮兵首领的弯刀劈中肩膀，惨叫一声踉跄后退，面巾被树枝勾落一角。
尽管隔得远且雾气朦胧，萧山锐利的目光依旧瞬间捕捉到那张侧脸…竟是林主簿府上的一个护院头领！他曾在护送林婉儿时见过此人几次！
赵百户的人？还是…陈家的人？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与蛮兵厮杀？林主簿的人参与其中，是否意味着林婉儿也知情？甚至…这就是她通过那竹筒送出的消息引来的“查探”力量？
正当萧山心中惊疑不定、试图看得更清楚时，战场形势突变。那名受伤的黑衣头领似乎发现了高处窥探的萧山，误认为萧山是蛮兵同伙，竟不顾身前蛮兵，猛地抬手向萧山藏身的方向射出一支弩箭！同时用生硬的官话厉喝：“灭口！一个不留！”
弩箭呼啸而来，萧山猛地偏头躲过，箭簇深深嵌入身后的岩石。而这一下，也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下方的蛮兵也发现了萧山，顿时更加疯狂地扑杀过来，显然将萧山和黑衣人视为一伙的了！
“该死！”萧山暗骂一声，情况瞬间变得极其险恶！他陷入了两方人马的夹击之中，无论哪一方都欲置他于死地！
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向峡谷更深更险峻处遁去，必须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这致命的围杀！
然而，那名黑衣头领似乎认准了他，竟不顾伤势，带着两名手下脱离与蛮兵的缠斗，悍然向萧山追来！他们的身法极快，配合默契，封堵着萧山的退路，招招致命，显然是受过极专业的合击训练。
萧山腹背受敌，肩伤剧痛，行动稍滞，眼看就要被合围。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撞入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石裂缝！追兵瞬间被阻隔在外！
但危机并未解除！裂缝另一端是绝壁！他被困住了！
裂缝外，黑衣头领的脚步声和喘息声逼近，带着冰冷的杀意：“出来受死！否则乱箭射杀！”
萧山背靠冰冷石壁，剧烈喘息，脑中飞速计算着脱身之法。就在这绝望之际，他头顶上方极高处，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布谷鸟叫声！一长两短，重复两次！
是黑山屯猎户约定的、表示“危险，速撤”的警示暗号！
萧山浑身一震！这声音…来自极高处，绝非巧合！是谁？！屯里有人一直在暗中跟着他？还是…
不容他细想，几乎在鸟叫声落下的瞬间，裂缝外传来“噗通”两声闷响和一声压抑的痛哼！似乎是追兵遭到了突如其来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