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眼前这张脸很美。
很,非常,极致……搜肠刮肚我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描述这种美所带给我的震撼。
好莱坞曾这样形容过某个已故女明星的美丽,说她的五官是人类进化到极致的代表。我想这会儿用它来形容这张脸,应该并不过分,因为很少有人能美到让人感到窒息。
如果不是脱下帽子刹那暴露在我眼前那些干皱的皮肤和伤痕,谁能相信就在一天前,它还属于那具丑陋到极致的活尸。
那张干瘪可怕的,来自几千年前坟墓里的脸。
现在它仍保留着最初一部分干裂的死皮和伤痕,在鼻梁到右边额头那些部分,以及半边颅骨周围。它们看起来就像艺术家手里最诡异的刺青,霸道地铺展在那张几乎完美的脸上,生与死、天使与恶魔般地共存,突兀却又异样地令那张脸呈现出某种妖冶的美。
可是这美却令我反胃,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上没法逃开的冷。“看上去你恢复得不错,那,是不是该恭喜你。”
他没有回答。
风吹着身上湿透的衣服,紧贴到我身上,又从每一个毛细孔里将那些针似的寒气逼进我体内,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突然胃里一阵抽搐,我张嘴吐了一地。
吐完抬起头,那男人依旧没有吭声。
只是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用他那双在昏暗的路灯下变得像夜色般浓黑的眼睛,而就在它们边上,那片张扬在眼角边尚未恢复的干皮,像层魔鬼的外衣,遮挡着它们妖精似的暗光,令它们愈发捉摸不透。
这种无法捉摸的感觉令人喉咙干燥。
“不是走了么。”于是咽了口唾沫,我再道,一边用力搓了搓胳膊。“还是觉得,回来让我卖掉可能更好一点……”
话没说完,身后哗的声巨响,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大片冰冷的水从天而降,再次把我冲了个彻头彻尾。
滴滴答答的水顺着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鼻子,一行行往下掉,这些刚刚转暖过来的地方,转眼再次冷得透心。
“现在清醒了么。”水从我裤管里滑落到地上的时候我听到那男人的话音,冷冷的,像我身上的水。
我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冲他笑笑:“SHIT,真他妈的爽。”
他没理会我的表情,或者,无论我说什么,表现什么,他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你走了很长一段路,A。”重新将墨镜和帽子戴上,因为远远的有几个人正从酒吧里走出来,说说笑笑。
我期望有人能朝这边看上一眼,毕竟这里的动静还是很大的。
可惜没能如愿。
这狗日的自扫门前雪的年代,当那些人远远超这里瞥来几眼,并指指点点一阵之后,他们就跑远了,甚至连头都不回。
看着他们直到消失,我才回了句:“是很长。”
“那个女人是你母亲么。”这时突然听见他这么问我。
我一怔。
这句话电似的触及到了我某根神经,我迅速将视线转向他,不知道此时他突然问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看到她在楼顶上走路,走在边缘,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没理会我的目光,他继续道。“那时候你就在她下面坐着,抱着膝盖,晒着太阳。知道么,当时你表情很有意思,但可惜,你自己却看不到。”
“后来她真的从那上面掉了下来,我猜你当时一定很震惊,因为我从来没在你脸上见到过那种表情。她是你母亲么。”
我没回答。
只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双依附在魔鬼外套下的妖精般的眼睛。
好一会儿,听见他再问:“她是你母亲么,A。”
“是的。”
“但她并不是。”
这话令我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比她大整整三千多岁,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是你母亲。”
话一出口,我失控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FUCK!”一边笑一边朝他走过去,伸手指住那张漂亮得像只妖精一样的脸,我道:“知道她为什么不爱你么,斐特拉曼。”
这话令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没有做声。
“无法沟通,无法理解,无法交流。你活在你的世界里,却还总是自私地把这种世界强加给别人。为什么这么执着?我他妈要跟你说多少遍我不是那个女人你才能死心,啊?为什么你非认定她是我,因为我们长得很像吗?靠!全世界他妈的有多少人你知道么,全中国有多少人你知道么,十多亿人里找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很难么?你硬要把我当成她你他妈的扯不扯?!”
哗!
话刚从嘴里倒完,头顶再次冰似的一阵冷。
我闭上眼睛等着那些水柱从头顶直浇到我脚跟,再沿着我身体的每一部分往地上淌。直到身上那些冰冷的压力完全消失,我睁开眼用力抹了把脸,转身朝马路上走去。
可惜没走几步脚下一软,我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
“上哪儿去。”身后那男人问我。话音淡淡的,似乎知道我跑不多远。
“滚,滚得远远的,滚到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我俩就都省心了。”
“很难,因为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为什么。”我停下脚步。远处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呼啸而过,我招了招手,但没能拦住它。
“因为我得杀了你。”
“呵……”这话令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我。
“我笑你和那个女人。你那么爱她,她却把你活埋了,现在你复活了,又一心要弄死她。你俩是个怎样见鬼的关系。”
我的话令他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