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改错字) - 穿越之贵女记事/山不尽水无涯 - 魏南风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前传(改错字)

近来,我的咳血之症越来越厉害了,两个孩子来道观看我,我亦没有起身,只懒洋洋的躺在榻上,问他们最近好不好,是否习惯洛阳等等。

六岁的小郎王允脱靴上床,盘着腿儿坐在我枕畔,拉着我的手,喋喋不休的说着大司空府的生活,嘟嘟囔囔一会儿,竟开口说要搬来与我同住,我不同意,他便撅起嘴儿说:“阿母,孩不喜他们,我就要跟您住在这儿。”

我轻拧一把他红扑扑软乎乎的小脸蛋儿,笑道:“阿郎乖,阿母生病了,不能照顾你,且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再来住。”

九岁的大郎许是经历磨难懂了事,便端出阿兄的款儿,板起脸呵斥王允几句,转身盘坐榻前对我说:“阿母,那人对我们很好,您莫要担心,只安心养病,待好了我们回会稽。”我笑着点头敷衍,只心里万般清楚,从来命运一半天一半人,时不待我,人也穷途,因此这病入膏肓的身体欲经历长途跋涉归会稽,必是难于上青天!

因与孩子们一起分外快活,时间便如离弦之箭,飞驰而过。午时已到,我摇铃唤小道姑把饭食端到屋里来。说来道观的饭菜虽清减,却甚在汤鲜味美,厨师是他至南方人中精挑细选找来,因而两个孩子吃得十分欢快。看着他们,我心生感慨,时光要是永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然而快活永远是如此短暂,痛苦永远那么绵长,但我之心必将永伴他们长存,不生不灭……

未时,早有静待在观里的侍卫婢女来敲门,奉命接两小郎回府。我恋恋不舍的松开手,笑着挥手送他们离开。回到屋子,小道姑端药伺候我服下。少顷,脑袋竟有些昏昏欲睡,我强撑片刻,终是敌不过雷霆侵入的瞌睡。迷糊间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勉强睁开眼睛见他来了,便又重新合下,向里侧身而躺。他悉悉索索的脱衣上榻,强而有力的臂膀一手枕着我的头,一手至腋下插过搂住我的腰,轻而稳的呼吸挠在耳畔,被他闹醒,我有些生气,一把掀掉腰上的手,嘴里咕哝道:“还让人睡觉否?”

他低声笑起来,干脆掰过我的身子柔声道:“听道姑说小郎们一走你就安寝,至今怕是睡够了的。”

我气咻咻的瞪着他,暗骂此人实也可恶透顶,自己晚来睡不着,就来闹醒我,是何道理?再说,我想睡多久便睡多久,就是睡个三天三夜他也管不住,以为自己是谁呢,因而冷笑道:“郎君真闲,竟还有力气管我这下堂妻,是否长公主对君也不计较?”

他顿失色,紧紧的抱住我,半天才喃喃说:“卿卿,郎心甚痛!”那力气之大勒得我快喘不过气来,我连忙用力捶打他,他慌得松开手,我贪婪的大口呼吸,含泪嘲笑道:“君心既似铁,又有何痛之有?”他久未吭声,只凝视着我。我心痛如绞,牵动五脏六腑,好似翻江倒海,一口腥甜涌上来,立马紧闭嘴巴费力把它咽了下去。

许是他察觉了什么,忙坐起来拉着我的手急问:“卿可有不适?”

“君勿担心。”我甚是轻松的说,不愿再让他看见我的懦弱以及狼狈,谢芳可无芳华绝代,可变得垂垂老矣,可有备受摧残之躯,却绝不享受怜悯,亦不接受施舍,于是强笑道:“只是情绪激动,以至气血翻涌,君可否让我独静?”他沉默良久,终是起身离去。

待门轻轻带上后,我痛得再也忍不住的翻来覆去,因而泪流满面。不知折腾了多久,终是睡去。迷迷糊糊间好似有人进来睡于身畔轻搂住我,我理也不理,一个劲儿的入梦而去。

梦里又到了与他相识的场景。我依然是陈郡谢氏的女儿,出生富贵,并未出嫁,因长得不错,又颇有些林下之风,父亲应以为傲,便时常对阿母讲,要挑个风华绝代的女婿,方不负阿女。

一次,众名士在会稽东郊集会,父亲应邀在内,我便扮了男装跟随,一路被出行的女郎们投掷瓜果,更有几个颇为大胆的女郎前来问我是否娶妻,我以龙阳之好为拒,她们才罢了休,阿父坐在旁边哈哈大笑,我羞得以袖掩面。

到了东郊,阿父携我与众人厮见,诸人不知我为女郎,皆赞我可与琅邪王氏家的三郎媲美,我应邀抚琴一曲,曲毕,诸人斟酒来劝吃,盛情难却,我连饮两三杯,竟头晕目眩,呆躺于榻上放声高歌,情到高处,有君合唱,有君席地操琴……

彼时,诸人在小溪边上曲水流觞,一道悠扬的琴声响起,众人都循着声音走去,喜悦之情不甚矣!我醉得不清,并不知操琴之人就是王三郎,只觉那琴音端的美妙无比,透着至上的飘渺和空灵。也许一刻,也许很久,他向众人打过招呼,便向我走来,一路发出屐特有的哒哒哒声。

我呆住了,这真是个美男子啊,面白如玉,又身姿修长,特别是他形色之间的优雅风度,既有贵族的彬彬有礼,也有时下名士的潇洒不羁,本不可调和的两者却很自然的融进了他的骨肉,因而当仁不让的鹤立鸡群,放佛瓦石中的珠玉,似天下之大莫可与之相比者!真真乃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我想我当时的模样一定傻透了,因为他笑了,竟走来与我同睡一榻,侧着身子支着头咄咄地看着我,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闻君好龙阳?”我脸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却因他的讥笑不怕死的点头。

他突然的,让人措手不及的附我耳边低笑道:“吾也好龙阳。”我面红耳赤,羞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后来,我虽避着他,但不知是否命运的安排,总是接二连三的遇到他,不管何时何时,此人从来穿戴整洁,对女郎们彬彬有礼,然而对我却无君子之态,既挑又逗,一副流氓样,我又气又羞,可拿他无奈何。不知怎地,也许是造化,也许是同爱男色,也许……总之我们顺其自然的走到了一起。阿父乐见其成,又叫又跳的拍手叫好。

但因这段情,不久竟惹来了一段风流公案。

那时我不知皇家的公主心仪他,而他心仪我,便转而恨上我。然我之家到底是名门望族,她虽贵为公主却拿我没法,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好龙阳,便想了个蹩脚的计谋,哭爹喊娘的让他风采卓绝的太子哥哥勾引我。我虽有些贪花猎艳,磐石却无转移,当太子得知我乃女儿身,竟向我求婚,三郎气得跳脚,连夜找了个族中长老从会稽奔到建康来,向父亲提亲……

虽一波三折,最后到底结成了夫妻。成婚不久,他才告诉我,早在很早前就得知了我是女郎,说自己好龙阳不过玩笑罢了。我气得一月没理他。

婚姻生活,琴瑟而和谐,他宠我、爱我,事事安排周到,绝不让我烦心,亦从未纳过一个妾侍,三年中便有了两个孩儿,人人说起我们都羡一句神仙眷侣。可快活永远短暂,痛苦必将无穷无尽。老天许是嫉妒我们,一年后公公被黄氏奸人迫害致死,叔郎三人亦被残忍杀害。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为了保命,亦不连累我,三郎只得假扮道士仓皇北逃,一去即是五年,毫无音信。

我思之,念之,却就在半年前,阿父告诉我黄氏奸人在战争中被俘了,刑法乃千刀万剐,而行刑人就是三郎,他不但在北魏做了大司空,而且尚了长公主。我不相信,他连公主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瞧上胡人呢?思及此,便悄悄带着两个孩儿假扮道姑北上……

历尽艰辛,终于到了洛阳,事实令人绝望,我的三郎真的尚了公主,他成了别人的驸马……

我不能接受,我想拿刀砍了他,可我不管怎样跑,终是追不上,他回头朝我轻蔑的一笑,公公和叔郎血淋淋的人头竟笑着对我说,他不要你,我们等着你。

我满脸汗水,吓得大叫,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屋子,才知是南柯一梦,发了一会儿呆,小道姑开门进来伺候洗漱,然后食饭喝药,日子天天重复,波澜无惊,死寂得让人绝望。

很久后,小道姑进来说长公主到访,我只得穿衣起来,令她搀我去正殿旁的客舍见客。

几月不见,她虽雍容华贵,但面容憔悴了许多,见了我便问道:“卿之身体如何?”我据实回答命不久矣。我能猜到她来之因,不是示威便是询问,除此再没别的,我与她一个居南,一个在北,本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却因一个男人而认识,而相交,而纠缠,而彼此憎恨。

说来至我北来出家到此后,他便一直歇于此。而她贵为公主,堂堂北魏皇帝的姐姐,自己的驸马却牵挂着旧时的妻子,怎叫人甘心!我能理解她,她定以为他过去属于我,现在以及将来属于她,因而过去便该一刀斩断,留着现在和将来,可假如没有过去,怎会有现在和将来。这便是一条生命的直线,虽一直往前走,回不了头,但思想却可划破时空,从过去到将来,又可从将来到过去,它可任意翱翔,岁月亦不能把它束缚。

但我虽理解她,却依然憎恨,所以她要是快活一分,我便痛苦一分,她要是痛苦一分,我便多一分快乐,因而我绝不会告诉她,三郎虽与我痛睡一榻,却无鱼水之欢。我很爱干净,我的郎君只能属于我,他要是睡了别的女人,不管爱有多深,都得他妈的滚蛋去!

长公主猜不着,看不见,我简直开心极了,只因他们胡人太开放,伦理道德一边放。我们南人思想既有孔圣人,亦有老子庄子韩非子,所以行事虽不羁放荡,却绝不下流龌蹉,记得儿时阿父与家妓搂着睡,阿母性妒,却也万分不担心。

记得前一个月他来我这里,长公主后脚跟来,唤他置廊下哭着怒斥道:“别忘了你是我的驸马,她虽出生名门望族,在我魏却屁都不是,空有一副美容颜,既不能助你富贵,亦不能解你忧愁,君为何舍我,独对她念念不忘?”那会儿我病得厉害,整天恍恍惚惚的,是以并没听清他的回答,然而不管他说好与坏真与假,对我来说干系并不大。

婢女的怒喝令我从往事中醒来,长公主沉下脸来,众随从亦对我虎视眈眈。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此时恰有他的婢女进屋说我该休息了,长公主好不容易维持的表情终于崩溃了,流泪离去。

公主虽走了,却也带走了我唯一的生气,我又成了行尸走肉之人,在外静静看了会儿风景回屋,躺在榻上,记起第一次见长公主的情景。

那时我带着两个孩子刚到洛阳,一路风尘仆仆,比叫化儿好不少,因此守门侍卫拦着不让进,着铠甲的强壮躯体居高临下的驱赶:“哪里来的道姑孩童,此地乃司空府,岂容你等污秽相扰!”

我从未被如此羞辱过,脸色瞬间就通红了,恨不得立马砍杀了这该死的奴才,但此地毕竟不是会稽,只得忍住气,冷冷道:“尔不过小小侍卫,安敢驱我?”

那侍卫顿时愣住,不由睁大了双眼,许是被我这番样子吓住了,神色似有松动,我趁机说:“你且进去通报司空大人,就说会稽谢芳领两儿前来拜会,他自理会得。”那侍卫看了我一眼,终是进去通传。

少钦,一个绿衣婢女神态倨傲的领我们三人进去,安置在一个颇为简陋的客房,又嫌弃的上下瞟了我们一眼,甚是轻蔑的说须先整理仪容,而后再行拜见之礼。对于遭受冷落,我虽早有准备,但这般被个丫头侮辱,确实生平未见,本就爱面子,生性要强的我不免气得发抖,唬的一下就站起来,冷冷的盯着这个该死的婢女,扬声道:“去告诉你家大人,我谢芳虽是糟糠,身染灰尘,却行得正做得端,容不得他如此轻慢!”

那婢女许是胆小,被喝得一个抖擞,立时垂头道:“容奴禀过。”说完,匆匆往外走。须臾婢女回来说:“我家公主有请夫人与两位小郎。”我冷笑一声,大甩袖子,携了儿子两人出门,转过几个院落,到了公主休憩之所,由门外的婢女领进去。

我平静的看着端坐榻上的女子,只见她着一身汉服,虽是人高马大,无汉人女子的娇小,却别有一番风姿,细看那脸,估计三十岁上下,肤色不白不黑,却有一种健康的美态,五官很是力挺,却很好的融合着小女人的娇媚,眼睛细长,眼球不黑不棕,既端庄又含着三分妩媚。

长公主亦上下打量我,半晌,笑道:“卿便是陈郡谢氏谢夫人?”见我点头后,她又说:“虽甚憔悴,还穿着这么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却也不掩天姿国色,是否你们南边的汉人女子都如此颜色?本以为中原文人笔下的美人不过夸张,以讹传讹耳!见了你才知,原来是真的没错,想必你们的皇帝陛下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我怒极反笑,不曾想竟惹得周围之人一片嘘嘘,就连长公主也愣了愣,皱眉问道:“卿既笑,倒不如解释解释,此话有何可笑之处?”

“我虽出生陈郡谢氏,如今却是王谢氏,公主该称我王夫人!”因见她脸色不虞,我更是冷笑道:“汉女虽美,北魏女人更甚矣!否则,又怎么会有好郎君抛妻弃子,另娶北魏子呢?”

长公主愣住,脸色有些发白,瞬间高昂着头盯着我,那发冷的目光,似如利箭!我猜她此时必定是想着:谢芳啊谢芳,你哪来那般大的胆子,到了我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难道不知,今时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我怕死,但更怕生不如死,从知三郎另娶那刻起,我便只余了这血肉之躯,区区长公主耳,何惧之有!然只两个孩儿可怜,跟着阿母饥一顿饱一顿甚是受罪,因及此,我不得不放下这分姿态,笑道:“请公主先安排我两个孩儿用饭,他们至今饥肠辘辘。”

长公主愣了愣,甚是惊讶,许是想不到堂堂高门之女竟如此狼狈,许又想到了什么,便又了然的笑了笑,令婢女带王铭两人出去用食。孩子们一走,我便转身问她:“王郎何在,为何不出来相见?”

长公主从榻上起来,看着我道:“驸马不愿相见之人,谁也无法相逼,吾贵为长公主,亦不可勉强!夫人还是莫要纠缠为好!”我一脸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夫人才智高,我甚佩服!”长公主道:“但驸马之心并不能为此而回心转意,他让我转告您,昨日之缘已尽,若肯求去,自是再好不过。”我不曾想到,真的不曾想到,三郎竟如此绝情,忆起昔日的欢乐,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视线模模糊糊,耳边传来长公主的声音说:“此地离会稽甚远,夫人身单力薄,想是无法平安归家,我与驸马自当奉送仆从财帛保你回去……小郎们本可与父亲生活,但他们年纪小,倒是跟着母亲比较妥当……今天色晚矣,夫人如愿在府上留宿到天明启程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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