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很厉害
龙很厉害
过去一个多月里,霜喻在仙界睡过许多不同的床榻。
高的,矮的,木头做的,竹子做的。
除了在龙窟里趴蛋尖上昏睡过去那次,她每一次熟睡之后,都比在凡间的时候更踏实。
有些凡人认床,离了熟悉的地方便会彻夜难眠,可霜喻从不会有这种问题。
仙界于她,明明是个截然不同的陌生之地,可偏偏因为她本来谁也不认识,倒有了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底气,在初来乍到的时日里,她甚至比大多数神仙都要自在。
这几日,霜喻忙于打点金蟾殿中种种,在这座比仙居大了足足几十倍的空间里,将曾经只能委屈缩在储物腰坠里的各种香料一一搬上柜子。
举目望去,这里就好像某处壮观的藏宝间一样,而其中每一件香料或是成品香的来处,她都能分毫不差地从记忆里勾出来。
结束了整整八个时辰的辛劳,霜喻趴在桌案上,望着满眼盛有香料的瓶瓶罐罐,心情很是满足。
自从她劝走息淮之后,那条龙便很识趣地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这令她感到分外如释重负,安然沉入梦乡。
许是香道的列祖列宗也对她这个后辈十分器重,霜喻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居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药田。
那些只在书页上见过的珍奇药草,像水边的芦苇丛那样蓬勃茂密。
而在药田中央,泥土新近翻动过,才刚播下种子的地方全是生机昂扬的嫩苗苗,无一处遗漏。
这番景象落入霜喻眼中,不只是震撼,更令她迷茫。
她依稀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片药田还是光秃秃的一片,边上甚至还有几株杂草未曾拔除彻底。
怎么忽然之间,就像春风一夜经过北境似的,一切已经变得如此生机盎然,丰收在望?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霜喻希望自己不用醒来。
新鲜药草的香气在空中随风流转,暖暖的太阳照在头顶,四下里连一个碍眼的人影都没有。
只有她,跟她最宝贝的药田。
霜喻不由揽过一株忘忧草,这气味本就芬芳怡人,如今闻着,更是让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舒展开来,浑身上下流动的仿佛已经不是血液,而是名为喜悦的情绪。
远远的,却好像有鱼在水中跃动的声响。
噼啪,噼啪。
起初霜喻没有在意。
留在仙界浮岛的大水足有三尺余高,若是被那些锦鲤占领,成了它们的栖息之地,倒也不是坏事,反倒能添上几分生机意趣。
霜喻揽过更多药草的茎秆,将鼻子埋在它们的叶片之间,贪婪地嗅闻。
那噼啪作响的水声却并未消退,听着反而越来越切近。
霜喻抿了抿唇。
她从药草丛里擡起头,耀眼日光刚好晃过她的视野,使她有片刻迟疑。
接着,她在视野尽头的水光里,看到四根矗立的白色石柱。
霜喻狐疑地眯了眯眼。
仙界宫阙众多,有些宫阙因为靠近水泽,会由石柱整个垫高,以供水流无碍通过。
而仙门前,更是齐齐立着两排高耸入云的白玉石柱。
在仙界看到石柱,本不应是什么稀奇之事。
只是霜喻在药圃这一片劳作以来,对周围景致已经十分熟悉。
像是太阳何时西沉,会从哪一个角度斜照入田地。
又像是朝霞会从地平线的哪一点上铺陈开来,越过头顶。
这些,她早就历历在目。
可她从不记得,东南朝向,何时有四根新立起的石柱。
仙界近来的建设进度,已经快到可以一夜之间竖起这么多石柱的地步了吗?
霜喻不由起身,一手搭在额前,更仔细地朝着石柱所在之处望去。
好似远方地动山摇一般,刚才还好端端伫在水里的白玉石柱,忽然间前后倾斜,离她最近的那根分明是向后倒去,可是扎在水里的那端,却像桨一样朝她划来。
霜喻快速揉过眼睛,她怀疑自己是蹲伏在药田里太久,眼睛花了。
然而那四根前后交错的石柱不但没有恢复竖立的姿态,反而像是踩了轮子似的,前后倾倒得更加厉害。
水花被高高抛上空中,蛰伏在水中的石块、游鱼、甚至水草,都被一并掀到空中。
逆着阳光,石柱上的花纹呈现出规则的鳞片状。
而当霜喻终于愕然擡高下巴,她才发现,零落着浮云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道竖直的巨大影子分割成了两半。
由远及近的震感传至她的脚下,霜喻在撼天动地的声浪中,茫然环顾着四周的药草互相磋磨碰撞,将无数叶片和细土掀起。
而那个熟悉的声音,以超过十倍于平时的魄力,长驱直入呼进她的意识里——
“阿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