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很自闭(捉虫)
龙很自闭(捉虫)
一眼几乎看不到边际的羽翼,虽能遮蔽住阳光,却铺开漫天云霞,替代了树林上方原本平平无奇的天空。
这并非是因为鹏鸟的羽翼真能遮住整片天,而是因为羽翼上自带的障眼法,在下方构建出一个至幻至美的结界。
其中不见日升亦不见月落,唯有云霞一望无际。
而有这般翼长与能耐的,唯有鹏化飞天、褪去腿脚的鲲鹏。
霜喻万万没想到,她只是来凡间寻个寤寐草,竟能有幸遇到传说中的水空两栖神兽。
这头鹏分明正悬停在上空,羽翼与造出的天幕融为一体,却偏偏将他披着金色羽冠的脑袋向下垂去,直到他的脸颊能被绿衣女子用手掌触及。
青禾伸手在他覆满绒羽的脸颊上揉了揉,“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现在才六月,没有你最爱看的金色树叶。”
鹏鸟合起金色眼眸,朝着女子手掌的方向温柔蹭过脸颊,喙中发出一声堪称婉转的啼鸣。
而他脑后两根颇为纤长华丽的金色羽毛,更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曳出一道金光闪烁的虚影。
这画面映在霜喻眼中,是难以言说的震撼。
在彼时的龙窟之中,当息淮从剧痛中复苏、与她相逢之时,她好像也曾像青禾这样,满怀着期待和憧憬地抚过息淮的侧脸。
霜喻微微怅然,但她仍是目不转睛地旁观眼前一切。
能在凡间见到鲲鹏,多少人一辈子也没这样的机会。
只是,鲲鹏一旦鹏化飞天、失去双足,就鲜少在凡间停留,为何青禾说的却好像这头鹏鸟每年都会特地回来一样?
霜喻正困惑时,鹏鸟已经离开青禾的手掌,脖颈升高,融入天幕,只留下几团代替太阳的青色灵火,围着林里数人浮沉。
“真不好意思,都还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一下。”青禾状似轻松地转身走来,两只手在身前互相交握,“荀舒是来自北冥的青翼鲲鹏,每年入秋后都会在我这里呆上三个月。他有点怕生,但托我转达你们,能认识新朋友,他很高兴。”
“龙才没有这么吓人的朋友。”息淮噘着嘴巴,用只有霜喻才能听到的龙语嘟囔。
霜喻装作没听见似的,一手掐了掐依然绕在她腰上的龙须,一面却对青禾客客气气道:“息淮说他也很高兴能认识荀舒这样的鲲鹏作为朋友。不过,北冥距离此地有数千里之遥,若是荀舒来自那么远的地方,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你去过北冥吗?”
青禾摇摇头,“我是树灵,虽有人形,但维系我存在的根从出生起就扎在这片林子里。别说是北冥那边的海域,就连这树林外十里,单凭我自己的力量都无法久留。”
她扣紧十指,脸上却露出一个习以为常的笑,“我遇到荀舒,是因为他曾在飞行途中落脚此地,从那之后,他每年都会回来。”
“可是那只鸟又没有脚,又怎么可能真正落脚。”息淮松开环在霜喻腰上的龙须,脑袋来到她身侧,眼睛朝她眨了眨,“阿喻刚才也看到了吧?”
他甚至还擡起两只前爪,很骄傲地对她比划了一下,“哪像龙,足足有四只漂亮又锋利的大爪子呢。”
霜喻不知道他眼下炫耀四爪有什么意义,她索性掐住身边晃动的一根龙形,在息淮吃痛嚷嚷的同时,置若罔闻地擡头望向头顶由青翼织成的漫天云霞。
她忍不住又问青禾:“照你的说法,你跟荀舒莫非是那种,每年只能见到三个月的朋友?”
青禾瞥向霜喻身边的白龙,脸上已经恢复先前的从容,“那霜喻仙子和这位龙君,莫非也是朋友吗?”
霜喻不失礼貌地弯起嘴角。
她这次,好像是遇到高手了。
被她掐住龙须的白龙本在不遗余力地冲她小声嚷嚷,企图让她先放开他,直到他听到青禾那句话,才忽然止住片刻怨声,转而擡高脑袋,强势挡在霜喻前方。
息淮的一只大眼睛盯着霜喻,另一只大眼睛却眯成一条缝,瞅着绿衣地仙的神色变得犀利。
“朋友?”他从鼻子里喷出两道气,大嘴巴近乎扬威似的张了张,还露出一口寒光森森的白牙,“阿喻才不是龙的朋友,阿喻明明就是龙的恩……”
在他能吐出那个“人”字之前,霜喻已经举手按在他的龙鼻子上,甚至还挡在他的脑袋前面,迫使他向后退去。
息淮虽然配合她,但并不高兴,“阿喻为什么不让龙说完,阿喻本来就不只是龙的朋友。”
霜喻更用力地按住他的龙鼻子,朝着青禾露出的笑意仍能维持体面。
她同时歪着嘴角,对息淮挤出一句话,“就算你说,他们也听不见。既然如此,你何必呢你。”
“这树灵或许听不懂龙的话,但那只大鸟不好说。现在他还在蹲在上面,隔这么远,龙怎么知道他能不能懂。”息淮说完,擡起脖子鬼鬼祟祟朝空中探去。
然而就在此刻,那颗青色的鹏鸟脑袋却好巧不巧向他的视野中探来。
霜喻只听到半空中爆破出一声龙啸。
眨眼间,息淮携着一圈乱舞的光尘回到地面,龙躯围着她绕成里三层外三层,几乎能用他自己把她跟外界彻底隔开,“阿喻救龙!”
霜喻扁了扁嘴,“你给我适可而止。”
“大鸟长得太可怕了,嘴巴那么尖,脸上都是扁毛,眼神还冷冰冰的。”息淮仿佛是被激出骨子里的某种恐惧,虽然全力裹着霜喻,但还在瑟瑟发抖。
而前方的青禾跟重新垂下脑袋的荀舒,茫然地朝他们这边眨了眨眼。
霜喻恨不得化身穿山甲,原地打洞把自个埋了。
她伸手重重戳了戳息淮还算柔软的眼皮,用只有他能听到的话声一字一顿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同样是第一次见到活的鲲鹏,可我也没像你这么紧张啊!”
息淮闷着头,继续自闭。
霜喻再三安抚,不住劝说。
期间,青禾干脆攀上树梢,嗑起新鲜草茎,还不时伸手抚摸鹏鸟垂下的头顶。
过了两炷香,息淮才终于对着爪子向霜喻交代了真相。
“龙年纪小的时候在外游玩,为了避雨躲进一个空鸟窝,没想到巢穴的主人马上就回来了,还用它们的尖嘴巴追着龙的尾巴啄。”
他委屈地咂了咂嘴,小心翼翼擡眸看向被他围起的仙子,“龙都没看清那只鸟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它有一身青色扁毛,眼睛也是金黄色,就跟这只大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