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很羞涩(捉虫)
龙很羞涩(捉虫)
息淮能闻到烟火与泥土的气味。
烟火似乎是因为近处曾有柴火燃烧,泥土是因为周围遍布着草地。
总而言之,跟他来之前的山顶岩地截然不同。
这里更接地气,没有缭绕的云雾,而他如今趴着,身上压满大大小小的木块和瓦砾,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刚刚经历一场山崩。
息淮明明记得,自己接受了那株千年兰花精的建议,抽出一缕神识投入山顶坑洞,寄望于探得霜喻的踪迹。
可他再回过神,就已经落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息淮想起身,可是飘浮在空气中的烟尘窜入他过于灵敏的龙鼻子,他连根爪子尖都没能动一下,就先一步打出一个巨大的喷嚏。
“啊嚏!”
他的下颌因为气流震动弹离地面,从脑袋到脖子都像波浪般剧烈晃荡了一下,就连尾巴尖都控制不住地飞上半空,又在回落时将不知何时卷起的木板嘭地甩飞。
“龙好难受。”息淮一面吸溜着发痒的鼻子,一面用尾巴转过来够自己的鼻尖,把几片蹭上的树叶摘走。
偏在这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啊啊啊!”
连她尖叫的方式都一如既往地熟悉。
息淮很高兴。
爪子分头往两边一拨,他瞬间将所有拦在他面前的小玩意甩向远处,轰然从余下的土木废墟中起身,擡起脑袋,朝着前方的仙子张开了嘴巴,“阿……”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人了!”熟悉的仙子说出的却是不熟悉的语气。
“……喻?”息淮迟疑着念出她的名字,“阿喻你怎么了,你不认识龙了?”
霜喻抱住耳朵,肩膀缩起,用力摇头,“你别喊我名字,我不认识你!”
“啊?”息淮半张着嘴,一根龙须绕成一个困惑的弧度,替自己扯了扯头顶的鬃毛,“阿喻,你怎么可能不认识龙呢?你在两炷香之前还跟龙说过话呢!”
他一步踏过三尺,霜喻慌忙向后连退十几步,直到她哐地一下,后背撞在依然伫立的那棵橘树前。
“我怎么可能认识你,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你这么大,这么高,还这么长……你突然冒出来,毁了我跟他的屋子,把我的阿淮埋了,现在还有脸跟我套近乎?”
息淮惊愕地瞪大眼睛。
他想起霜喻先前跟他吐露过的那些心声,克制住自己想说服她,自己曾经就是阿淮的事情。
“可是阿淮也不在这啊,龙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一个不存在的人埋了呀!”
霜喻松开按住双耳的手,转而交叠胳膊紧紧抱住自己,“他明明刚刚还在这里,是因为你出现,他才不见的!你如果不给我一个交代,我……”
她取出三根三步醉,朝他晃了一晃,“我就让你知道,伤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息淮叹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三步醉放不倒他。
真正令他头疼的,是霜喻如今的状况。
这地方似乎也是一处幻境,本就并非真实存在,而霜喻偏偏认定,他那个历劫用过的凡人化身也在这里。
他在这里露出的是真身,而阿淮作为他过去的一部分,根本就不可能跟他的真身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若是他真能在这里撞见凡人时期的自己,息淮也不知自己会不会惊讶到把下颌掉在地上。
他擡起后爪替自己挠了挠身上,忽然发觉爪子上挂着一块布。
息淮不喜欢有东西粘附在爪子上,本能地想把它甩开,可他扭头仔细一看,这布不单单是挂在他的爪子上,而是围绕着他的爪腕,原本还算齐整的缺口被撑开一条缝。
他狐疑地擡高后爪抖了抖,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像是一条下装呢?
只是,他的爪子好端端的,哪会这么巧合地从凡人的下装中穿过。
注意到这件事的不只是他,还有霜喻。
她似乎认定他是大逆不道的罪龙,“你身上还挂着他的衣物,却说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是不是吃了我的阿淮,现在还想把我也吃了!”
“龙去找他不就是了。”息淮小声咕哝着,在霜喻微微战栗的目锋前,回头开始扒拉身后那堆废墟。
桌几不重要,椅子不重要,床也不重要。
但那几片被崩裂到几乎不成型的衣服碎片,却与环在他爪子上的这一块,是相近的颜色,相近的气息。
“噢!”息淮恍然大悟,他将这些衣服碎片通通捧到霜喻面前,又盘起身体,后爪挪到她近前,“阿淮没死,龙也没吃了他。你看,他的裙子还套在龙的爪子上呢!如果这裙子不是一开始就套在龙身上,龙这爪子是一定穿不过去的。所以……”
他擡起脑袋,抖开一头凌乱鬃毛,神情很是自信,“现在阿喻相信了吧?龙就是阿淮,是阿淮变成了龙,因为事情突然,所以才把那个小屋子撑炸了。”
霜喻攥紧手中线香,对他的说辞并不十分信服,“就凭这一点,你就说你是阿淮?我凭什么听你胡说八道。”
息淮把脑袋倏地向她压低凑近,“你进龙的心里看看不就知道了,阿淮的心里有花,龙心里也有花,而且龙心里的花比他还多,比他还旺,你想怎么摸都可以,无论是站着摸、坐着摸、还是躺着摸,龙都没意见。”
他太过积极,然而霜喻还远远不能接受他是阿淮的这件事,更谈不上进到他的心里。
在他切近而温热的吐息中,她缓缓靠着树干坐下,指尖把三步醉碾成一段一段,“那你能变回去吗?”
同样的话,息淮已经听她说过一次,也回答过她一次,但那次她分明难过极了,他到现在都还时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可以有不同的回答。
如今她重新提出这个问题,息淮自然想要比之前做得更好,“龙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