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很寂寞(捉虫)
龙很寂寞(捉虫)
月明星稀,原本雾气萦绕的院落,此刻通透如常。
而在院中最高的那棵树下,萤虫飞舞流窜,偶尔掠过草丛时,纵横交织的蓝色电光与各色流光便在下方若隐若现。
这固然是集合众人之力额外施加的外部封印,但其中最惹眼的,无疑是由息淮亲自贡献的蓝色电光。
他方才口吐一道又一道如雷霆般的龙之禁制,又用前爪将它们搓成笼子的形状,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整个过程,霜喻都抱着胳膊在一旁围观。
不得不说,他能把这些电光搓成球,就已经足够让她另眼相看了。
霜喻先前不相信这条龙能用爪子缝出布人偶,今夜一见,那似乎也不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等到远在龙窟的龙蛋孵化那天,息淮能用这对前爪稳稳托住幼龙吗?
她不知道。
霜喻仍在神思遐想,有谁却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思绪。
“都在等你呢。”息淮收回刚刚落在她肩上的龙须,朝着烛火通明的厢房动了动耳朵。
霜喻进屋入座时,小小的方桌已经挤满了人,除了早早回房休息的沈掌柜,其余众人都在场。
息淮因为体型巨大,无法入室,只能把眼睛靠近窗户,留在院中听他们对话。
“今日之事,我先替姐姐谢过大家。”白衣花妖微微躬身,伸手捧出数个骨朵摆在桌上,“姐姐还需一些时日将灵体与花株切断联系,在那之后,子规啼花株便会沉眠,不会再绽放。这些是姐姐赠予各位的子规啼花苞,无论是用于探梦还是装饰,都请随意。”
兰花精拱手谢过,毫不客气地从中匀走一大半,只留下三朵小小的花苞。
即便只是在窗外看着,息淮也对他这种做派十分不屑,于是摇着龙须,大眼睛用力瞪向兰花精的位置。
奈何那兰花精只是擡起折扇堪堪一挡,便当做息淮不存在。
反而是霜喻的脑袋里,全都充斥着这条龙嗡嗡作响的抱怨。
“这个小气吧啦的小花精,又没人跟他抢,他干嘛这么急吼吼地要把人家分出的花苞纳为己有。”
“阿喻你别愣着呀,你跟他说,这次龙出了这么大力,若要公平,那也该是一人一半,凭什么他自己揽了那么多。”
“一想到龙居然跟这种小气鬼闯过幻境,龙就好膈应好膈应啊!”
霜喻不动声色伸手拍了拍耳朵,旋即却又正色朝着微微愣神的白衣花妖笑道:“刚才有个虫子钻我耳朵去了,我没事,你继续。”
再斜眼瞥向窗外,那只蓝色大眼睛已从气鼓鼓地瞪着兰花精,变成了怨念地瞅着她。
霜喻正想安慰他什么,这条白龙已经挪开眼睛,只给她留下一个鬃毛蓬勃的后脑,作为他对她的冷拒。
碰上他闹起小孩子脾气,霜喻也没办法。
她的目的本就不在于这些子规啼花苞,不过既然息淮这么介意,白衣花妖又有心感激他们,那她至少应该给足大家面子。
“那这余下的,我就带走了。待我晒干了它们再做成香,定会很合适。”霜喻伸手揽过最后三朵小花苞,小心翼翼存进腰坠里,“我其实还有一事想请教一下。此次来到计城,我本是为了追踪寤寐草的下落,机缘巧合,才会步入令姐设下的禁制中。”
双生花妖姐妹相视一愣,最后还是白衣花妖开的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草,仙子可否能够详细描述一下?我在城中逗留了数日,对花草感知也算灵敏,我或许知道。”
霜喻搓了搓指尖。
她其实没见过寤寐草长什么样,但知道这一株足有两尺高,而她借由灵识地网能感知到的,分明是一株通体裹在白色光辉中的仙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霜喻将她所知的如实告知两姐妹,也提到寤寐草只会被有缘人采得,若无缘之人强求,它便会瞬间转移。
红衣花妖抿唇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抱歉,那虽是因我而生的幻境,但我一直沉眠,实在没有印象。”
“我或许有印象。”白衣花妖托着腮,眼睛眯了眯,“我比在座诸位更早踏入幻境,而我打开禁制的瞬间,曾眼看着一缕白色雾气窜出升天。等我深入幻境之后,我便没再看到仙子所说的那种仙草了。”
青禾曾向霜喻提过寤寐草消失前的迹象,分明与这位花妖描述的一模一样。
霜喻一下子趴在桌上。
原来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能碰到寤寐草了。
不过至少她现在可以确定,寤寐草不在子规啼妖的禁制里,她不用让息淮拆了封面,再原路跑回去。
*
“你是说,寤寐草落到计城后又不见了?”
听到霜喻所言,绿衣地仙惊讶地捧起脸颊。
“运气不好,我知道。”霜喻摇摇头,“不过这次顺手帮了一位花灵,了了一个凡人的心愿,也不算完全白跑一趟。”
青禾点点头,又指着霜喻身后道,“那你身后这个又是什么情况?你家龙君是怎么允许他跟着你回树林的?”
霜喻头疼地揉了揉眼睛。
从她所在之地撇过视线望去,那兰花精正赤足站在月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上,一只手仍持着折扇挡住半张面孔,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探向光中,只短短片刻,又缩了回去。
“我没让他跟我回来。”霜喻小声告诉青禾,“我去城里的时候,夜里遇到一位名叫阿照的凡人女子,她说她丢了一盆长腿会跑的兰花,如果我们找到,就带去她所在的城南客栈。可这位两千岁的兰花公子却说,夜间这个时间,他的阿照必须好好睡上一觉,死活不让我们带他回客栈去搅扰人家,非要跟着我们过来。”
“这样啊……”青禾同样露出勉为其难的意思,“我这树林不接纳外人,不管这位兰花公子是两千岁还是两万岁,他今晚都只能杵在外边了。那龙君呢?他没跟你回来?”
霜喻努了努嘴,手指着缓缓飘向自己肩头的一缕清雾。
雾气微微散开,现出一只闭起的大眼睛,上扬的眼尾勾起一道骄傲的弧度。
“谁说龙没回来的。”息淮正在霜喻耳边嘟囔,“龙只是因为看不惯某些花精过于跋扈的作态,不想跟那种家伙同流合污,才把自己用雾气裹起来的。”